腊月二十七这天,天气甚是寒冷,徐元白看着外面呼啸的寒风,自顾喃喃道:“许是大雪要来临了。”
他担忧的看着反复高烧的林祯,古竹居的炉火未曾断过,屋内暖洋洋的,然而床榻上的那个人依旧畏寒的要命,裹在几层被子里面,四肢暖不热一样依旧冰凉。
沈刈包裹住他的手掌,想要把自已的体温传递给他,可是暖了许久也毫无起色,“咳咳”,不时传来那人压抑的低咳声。
林祯有意识的克制着自已不发出什么声响,免得让他们担心,然而总有受不住的时候,有时候就是猛然一阵狂咳,那凄寒尖脆的声音咳的人心发颤。
贺之这几天一直在翻阅古籍,经常在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等到他拿着一粒药丸喂给林祯后,那人便昏睡了过去。
徐元白这些天和沈刈讲了许多,比如当年是林祯救了他,比如他和贺之是怎么认识的,之前无比想要知道的事情,现下却是无所谓了,沈刈想着,他现在只想看着林祯好好的。
“我去北山采药,应该两日就会回来,这些天你们照顾好他,刚刚那粒药丸应该能让他短暂睡个好觉。”
贺之背上药篓再次踏上外出之路。
“这几日风雪怕是要来,你保重”。徐元白追到门口,看着远去的身影大声喊着。
苗疆人杰地灵,各种奇花异草、飞禽走兽皆多,且大有灵气,传闻里面有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草药,只是未曾有人发现,而北山就位于苗疆和下梁一带,因此北山继承了一部分苗疆的灵气,也盛产奇珍异宝。
离人村则位居下梁和见仓交界处,从离人村一路东行穿过綏河就能到达北山。
腊月二十八,天雾蒙蒙的,不时飘落着零星雪花,越往北行,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地上便落满了厚厚的积雪。
迎着风雪,贺之终于抵达北山,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他拿着随手捡到的棍子翻翻找找的寻着躲藏在地下的药草。
贺之要找的是名叫雪灵芝的药材,雪灵芝既可退烧止咳,又可缓解筋骨疼痛,然而此药实在稀少。
在努力翻找了数个时辰后依然无果的贺之,微微弓起身子,茫然地看着远方,他更怕此行是一场徒劳的虚妄。
风雪越来越大,挡住了大山深处的路,在试过无法撬开后,贺之只能认命的往另一个方向走,试图再次寻找雪灵芝。
太阳照在积雪上,反射的光线刺的贺之头晕,他揉了揉眼角,却看到前方有个凸起的不知何物的东西,上面满是落雪,他走近去看,一阵踉跄,竟是个人。
他慌乱的抖去那人身上大片的积雪,探了探鼻息,还有呼吸!
贺之给那人清理完落雪后,他脱下自已帽衫带到那人身上,这时他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冰雪冻的他脸色异常惨白,身上穿着单薄的红衣布裘。
贺之想,他认得此人的,回想了下,是当年林诩捡到的小孩。
贺之背起人往回走,眼下情况是断然留不得了,只能等积雪融化再来寻找,还有背上这人,贺之回想着,好像是叫沈星。
贺之头疼,贺之无奈,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等到了山脚,背上有了轻微的动静,那无光的红瞳看着背着自已的人,又看了看周围的景色,他想起来了自已应是在山上昏睡过去了。
沙哑地声音自背上传来:“谢谢”。
贺之听到那人声音后,扭头看了一眼:“醒了?”
“是你?”沈星一眼就认出他了,虚弱的问着:“那这里是”。
“对,还是我,这里是下梁边界,你怎么会在昏死在这里”贺之打断他说话。
眼前这个人是长辈,沈星下意识放下紧绷的思绪,失落的垂下头,“林祯失踪了,我来寻找他,可是我找不到了。”
那红瞳里皆是落寞,贺之心颤了一下,安抚着背上的小可怜:“不要难过了,林祯在我这边,虽然情况确实不好就是了。”
沈星瞪大了瞳孔,接着挣扎起来,竟是要自已下来走,“他情况怎么样,我就知道他们都在骗我,他肯定不会死。”
贺之拍了下他后背,“别乱动,林祯在我那边有些时日了,目前还在养伤。你看你,怎么也把自已搞成这样,别乱动!我带你去找他”。
得到林祯消息后,沈星明显的脸上带了笑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到他,戳了戳贺之:“我没事了,可以自已走的,你知道我体质的”。
贺之闻言难得沉默了,木讷地说了句,“我背着你快一点。”
沈星见贺之坚持,也只能就此作罢,暖洋洋的体温传来,渗透进他早已被寒气沾满的骨髓里面,像是温和的轻抚般,让沈星很是留恋舒缓,竟是不知不觉间再次睡着了。
夜深露重,更是寒气逼人,贺之背着沈星一步步走回了离人村,期间沈星迷迷糊糊的清醒着,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贺之也不应,装作没听见,沉默的背着人回去。
天将明,终是到了医馆外。
贺之艰难的腾出一只手推开了紧闭的门,随即浓烈的梅花香萦绕在四周,经过落雪的滋润,院子里面梅花开的更是浓艳,雪白的景色上零星点缀着点点红梅,煞是好看。
只是可惜此刻无人停留欣赏。
有童子听到动静就出来看了,点上灯火,看到那人是贺之,揉了揉眼角清醒过来,“贺先生回来了”。
接着把四周的灯笼全部点亮,走到贺之身边看到了他背上的人,问到:“我来帮忙吧”
贺之摇了摇头,“不用,你去把落花园清扫一下,等下我带他去。”
那童子应了声,便离开了。
“怎么要在外面站多久。”
听到声音后,贺之才发觉院子里面原来一直有人在,透过灯笼的暖光,他看到那人倚在梅花树下,水蓝色的长衫随风落下,清冷的瞳孔透过寒风盯着贺之,泛红的唇角说着些什么。
贺之皱着眉头看着那人,“夜深露重,你在此干嘛。”
“等人。”
“何人。”
“等到了。”
徐元白从树枝上跳下来,惊的一片雪花掉落,走到贺之身边,看了看他后背上的人,凑到贺之耳边轻声说着:“你又捡人了。”
贺之后退了几步,徐元白神色不变,自然的接过贺之背上的沈星,一把背起:“放哪?”。
“古竹居附近吧,林祯他朋友,离近一点好,已经让人打扫落花园了”,贺之瞥了眼古竹居,“走吧,看看林祯这两天情况如何。”
两人一前一后的缓步前行,贺之推开了落花园房门,屋里摆满了梅花,他思索着香气或许太浓了,便走到窗前打开了窗子,气息消散了些,贺之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元白将沈星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就和贺之一起离开了。
“那人你怎么遇到的。”
“沈星?北山找到的,差点被雪掩埋,太可怜了”,贺之倒了一杯水,汩汩散发出来的热气这才使得他冰冷的双手回温。
见状徐元白回屋拿起墨绿色的鹤氅给他披上,贺之拢了拢袖子喟叹一声。
等他身上寒气散了后,徐元白问他此行可有收获。
贺之叹息着摇了摇头,“不,也不算没有,至少找到了沈星。”
“林祯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那日睡着后倒是多了些精气神。”
贺之望向古竹居的方向,平静的说着:“我外出的时候看到了告示。”
“上面说林祯通敌叛国。”
徐元白愣了下,应了声:“哦,他们皇家的惯用手段罢了,太会给人安罪名了”,死死攥紧的手透露出了徐元白此刻开始的慌乱。
“他们莫不是想当年的事情再来一次。”
贺之看到徐元白似陷入梦魇般的神情,知晓他又想起了往事,缓步上前揉着他眉梢,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没关系的,我们林祯吉人自有天相。”
突然,落花园的门从里被推开,接着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探了出来,吱呀的声响惊动了院子里的两人,他们回头就看到原本在床上躺着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贺之。”
“你醒了?”贺之浅笑的看着他,“还记得这里吧,还是你以前住的屋子。”
沈星点了点头,接着走到他们附近坐下。
徐元白递给他一杯茶水,沈星道了声谢。
“不用客气的。”
此时近距离看,徐元白才发觉眼前人白皙清瘦的面容上竟是红瞳,他想到之前贺之说过的那件事,不免复杂的看了他几眼。
“林祯还在古竹居?”沈星迟疑的问出声。
贺之点了点头,“居然还记得。”
“我去看看他”,说完便起身径直走向古竹居。
“等等”,徐元白出口阻拦,却是迟了,沈星已经推开了门。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有细微光线照进屋内,沈刈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到了逆着光的沈星。
沈星呼吸一窒,似是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