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采买丫鬟仆妇,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登记入册,牙行还需提供三代信息,绝不允许随意有下人入府。
特别是三位公子身边的丫鬟侍女,更是验了身子,确保身家清白,才能近身服侍主子。
赵嬷嬷疑惑地问道:“这人是少夫人放在世子爷身边伺候的吗?”若是如此,少夫人姜书秀掌管家中事务,倒也无妨。
然而在场的杂役妈妈们面面相觑,无人敢轻易开口。
领头的一位妈妈犹豫了一下,终于走上前来,低声说道:“这事,恐怕少夫人也并不知情。是世子爷贴身小厮观棋,偷偷从外头带进来的。”说到这,她拉过旁边一人,“那晚你在角门值班,你可亲眼看见了,你来说吧!”
被点名的老妈子露出尴尬的笑容,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那晚我值夜时看到的,”她苦着脸开始讲述,“压根就不是人牙子带来的,哎呦,乘着小轿鬼鬼祟祟,像是从暗门子里出来的。”
赵嬷嬷听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那女子进府已有几日了,”仆役老妈子小心翼翼地回答,“削肩膀水蛇腰,说话都是狐媚子样,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
赵嬷嬷沉声问道:“那人进来了,有没有去拜见过少夫人?”
“还没有,”仆役老妈子恭敬地回答,“进府后,世子爷就径直让她在房里伺候了,并未带她去见过少夫人。”
洪映蓉从内室出来,原本打算用午膳,然而听到了赵嬷嬷与众人的交谈,心中顿时一沉。
刚刚提及的“暗门子出来”的言辞,其含义再明显不过,指的便是那烟花之地、青楼楚馆。
前世陛下给侯府的罪诏之中,便有一条是关于薛元初因烟花女子争风吃醋伤人性命,更有儿媳姜书秀在狱中愤恨之言,声称应让青楼女子为侯府延续香火。
洪映蓉未曾料到,先前因春闱风波的牵连,让她一时疏忽府中琐事,这潜在的危机竟在自已眼皮底下悄然滋生,真可谓是“灯下黑”。
看到老夫人神色凝重,赵嬷嬷就先遣散了众人,此事不宜大肆声张。
“你们都先退下吧,刚才的话不许乱传!”赵嬷嬷沉声吩咐,同时挥手示意仆役老妈子们离去,“再让厨房准备一份米脯鲜蛤送过来。”
洪映蓉看着桌上的菜肴,胃口全无,心中五味杂陈,直觉告诉她,这个湘琴的出现,恐怕会给侯府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吃不下,去揽月阁!”洪映蓉毅然放下手中握着的筷子。
赵嬷嬷与般若堂的丫鬟们闻风而动,紧随其后。
尚未踏出院门,洪映蓉又断然下令:“找几个力气大的人来,别忘了带上绳子。”
“老夫人,这样不妥吧?世子爷还在养伤呢。”赵嬷嬷忧心忡忡,她没料到洪映蓉会如此动怒。
“我要是稀里糊涂的不管不问,那才是大大的不妥!”洪映蓉边说边用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击地面两下。
虽然她现在用的不是御赐的龙纹御杖,但那铿锵有力的声响依然震撼人心,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好!你们快去喊人!”赵嬷嬷急忙命令身后的含巧去召集人手。
随后,她搀扶着洪映蓉,一同前往揽月阁。
自从薛元初断腿静养,少夫人姜书秀移居听雨轩居住,揽月阁内便弥漫出一股颓废萎靡之气。
几个三等小丫鬟也放肆起来,毫无顾忌地进出内室,与薛元初厮混在一起,昔日的规矩荡然无存。
观棋有时也受不了这里的乌烟瘴气,索性躲在花园中,眼不见心不烦。
特别是那个湘琴偷偷进府后,情况愈发不可收拾,除了肆无忌惮地穿戴少夫人留在揽月阁的衣物首饰,饮食上也是挑剔至极,上午才吃过红焖鸭肉,傍晚便又嚷嚷着要喝鲜笋鸡汤。
若厨房未能及时满足她的口腹之欲,她就亲自跑去拿肉拿菜,完全不成体统。
“世子爷,天香楼的老鸨妈妈已经发话了,”湘琴身上的外衣松垮地搭着,里衣上绣着的桃色牡丹若隐若现,娇嗔道,“您若再不为我赎身,我可得回去接客,不能在这里伺候您了!”
薛元初斜倚在卧榻之上,头发凌乱,满身酒气,他漫不经心地回应:“你再陪我些日子,等我能出府了,一定为你赎身,再置办一处宅子给你住。”
“世子爷您说话可要算话啊,来!这是我刚从厨房端来的米脯鲜蛤,香气扑鼻,您尝尝看!”湘琴一时眉飞色舞,撒娇地递上佳肴。
观棋站在门口,目睹这一切,心中实在难以忍受。
回想起前些日子,薛元初吩咐他找寿康伯家的江仁给办件事,原来竟是为了安排这天香楼的花娘湘琴进府来伺候。
尽管身为下人,观棋无法左右主子的心思,但他内心仍怀揣着一丝期望:希望薛元初的伤势痊愈以后,能够向老夫人和少夫人诚心认错,这样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薛元初竟然变本加厉,偷偷将青楼的花娘带进府中,这种行为无疑是在自毁前程。
这样放荡不羁的行为,不仅会损害他自已的名声,更可能波及到府中的二公子、三公子,甚至对两位尚未出阁的姑娘也会造成不良的影响。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整个侯府都将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观棋曾考虑将此事偷偷告知老夫人或少夫人,但薛元初态度凌厉的警告过他,作为家生子,他若敢泄露半句,即便被打死也无人敢出面干涉。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湘琴这个大活人就藏在揽月阁,早已引起了其他仆妇下人的注意,只是出于对侯府的忠心,大家才选择沉默,不敢妄言。
“爷,这蛤蜊肉是发物,您又刚喝了酒,对腿伤的恢复不利,还是别吃了……”观棋终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砰——”
话音未落,一个酒杯猝不及防地朝观棋飞来,擦过他的额头,重重地撞在门框上,顿时碎裂开来。
观棋只觉额角一热,抬手一摸,已是鲜血淋漓。
“滚!”薛元初一声怒喝,身旁的湘琴则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整个人花枝乱颤。
观棋愣愣地走出房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
在这一刻,他竟有些羡慕已经离开了侯府的观言,海阔天空,再也不用担心任人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