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洽谈的路上,谭洛尘很是有些担心楚钰拒绝对方,又一次提醒楚钰这次合作的重要性,“下个月我们就发不出来工资了,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只要谈成,拿到一百万,能给我们续命半年。半年内,只要用户数量再暴增几次,就能开始盈利,我们就成功了。这次商务合作决定我们的存亡,务必要谈成。”
“我知道。”楚钰回答。
谭洛尘的心这才放下去。
到达地点,对方老板是一个矮胖、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姓刘,带着一个身材极其火辣但长相一般的年轻秘书,订的餐厅颇高端,两厢见面,热情握手,相互称赞,说了一番客套话,落座。
楚钰一行三人,他,谭洛尘,苏堇言。苏堇言只要有空,不管楚钰干什么她都要跟着。
除开涂抹的鲜香浓艳,穿戴得名贵性感,中年男人的秘书没有一点比得上苏堇言,他频频看苏堇言,暗暗吞口水——好素净清丽的一个美人儿,若能与之深入交流一番,不知是怎样的快乐?
“刘老板,我们说正事吧。”楚钰道。
中年男人被苏堇言勾走的魂魄这才归位,“女人的私毛,对子宫有保护作用,私毛脱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生育,另外,人年纪稍大,就很容易发福,大腿上的肥肉与根部之间的夹缝,易生汗,难通风,长时间潮湿,便极有可能产生顽固的真菌,造成瘙痒,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造福人类,我们这款产品——无敌防脱洗胩液,应运而生。
我们这款产品,是古医术传承大师按照古法配制,采用三十七味名贵中药材,经过十八道工序,精心熬炼而成,有西盟和克米亚联邦的双重认证,非常适合龙国同胞的体质。
我对贵公司做过了解,贵公司的用户年龄都偏大,关注社会问题和具有思想的文章,低龄一般不感兴趣,除开少部分有自我提升意识,自制力强,和注重修养的人,我们这款产品恰好针对的也是年龄偏大的人,在贵公司的网页上做广告,可谓精准投放,可以达到最佳的宣传效果,对贵公司有这方面需要的客户无疑是一件极好的事,还能给贵公司带来不错的收益,实现三赢。
关注社会问题,矫正不良风气,说心里话,鄙人对你们的宗旨非常的欣赏和敬佩,我们公司上下所有人,也是一心一意为广大人民解决问题,真可谓英雄见英雄,惺惺惜惺惺,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两家可以结为长期的战略合作伙伴。”
谭洛尘道,“虽然我们现在的用户只有十几万,但一直在增加,预计到明年至少翻三倍,所以,今年我们可以接受一百万这个报价,但明年这个数可不行。”
中年男人,“明白,明白,水涨船高嘛,明年咱们再重新谈个数就是。”
骗子是不可能一直呆住一个地方的,需要不停换,中年男人从来没打算在领域文娱上打两年广告,所以爽快答应,谭洛尘自以为聪明,完成了一项关键谈判,内心非常得意。
“刘老板,非常感谢贵公司看得起我们,你们也知道,我们刚起步,还存在诸多问题,比如缺少运行经验,技术不够成熟,用户数不稳定,等等,前不久,我们遭受了一次恶意攻击,难保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难保下一次我们还能挺过去,达成合作后,我们极有可能难以尽到该尽的义务,我们非常非常想和贵公司合作,不满您说,我们也很缺这笔钱,但出于负责任的考虑,我只能跟您说一声抱歉,祝您生意兴隆,以及感谢您今天的盛情款待,期待将来能够合作。”
当楚钰说出这段话,谭洛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回去后,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谭洛尘,“你是成心想让公司死还是和钱有仇?”
楚钰,“他们的产品很劣质,我们不能把这样的产品推荐给用户,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做对用户有益的事,坚决不能做对用户有害的事。”
谭洛尘,“他们的产品,顶多是效果不佳,和沐浴露一样的东西,是能洗死人还是咋的?怎么就有害了?”
楚钰,“将不好的产品,高价卖给客户,骗客户的钱,这不是有害是什么?和诈骗,和抢劫,有什么区别?我们帮他们做宣传,等于充当坏人的爪牙。”
谭洛尘,“他们有生产许可,有安全认证,相关部门都没说他们犯法,你凭什么定义他们有罪?”
楚钰,“的确,他们不犯法,但不道德,犯法的事不能做,不道德的事也不能做,这是我的原则。”
“原则,原则,原你妈个逼呢,傻逼!”谭洛尘现在极其反感听到楚钰讲“原则”二字,怨气和怒火翻了一倍,低声骂娘,摔门而去,他最近常夜不归寝,留宿鸡窝。
两人的矛盾再一次加深。
坐标,潮江最高端的会所之一——四季遇春。
时间,刚过晚上八点。
会所的经理前脚刚到办公室,陪酒女攸攸后脚便跟进去。
那经理是个三十五六岁的高大男人,穿着黑西裤,黑皮鞋,和白衬衣,系着一条花领带,头发梳得油光瓦亮,他有两个面,一个善面,一个恶面。
“攸攸,有什么事吗?”男人现在是善面,一边问,一边抽出一支烟,叼嘴里,点燃。
叫攸攸的女子大概二十三四岁,长相和身材都非常好,不折不扣的尤物,她从包里拿出五捆钱,放办公桌上,“经理,加上这五万,欠你们的钱就还齐了,把身份证还给我吧,我不想干了。”
男人不置可否,深深吸了一口烟,吐了一大片雾,然后将剩下半截烟放进烟灰缸,摘下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切换成恶面,走上去,重重一耳光将女子扇倒在地上,退回,靠在办公桌上,又抽出一支烟点燃,“你现在可以走了,如果你觉得那些视频被你父母,亲戚,朋友,等等所有认识你的人看见也无所谓的话。”
女子的半边脸立刻肿了,嘴角流出一股血,听男人这样说,又滚出两行泪,“欠你们的钱,我已经还清了呀,你们还要我怎样?”
男人深吸了一口烟,吞吐着云雾道,“三个月前,就是在这个房间,梅梅说了跟你同样的话,当时老虎他们也在,所以不用我亲自动手,他们打了她十分钟,足足十分钟,鼻梁给她打断了,妈的臭娘们儿,血喷了我一皮鞋,害我半天才擦干净,你懂不懂?所以,拜托,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已,说我想听的话。”
男人不是吓唬女子,他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左拳已经捏得咯吱咯吱响,眼神像一条张口吐信的蟒蛇,十分吓人。
女子像一条被一群恶人围在角落里,欲食她肉的小狗,吓得瑟瑟发抖,无助,可怜,眼泪仍簌簌流着,低声道,“对不起,经理,我错了。”
男人,“跪着说。”
女子双膝跪地,又说了一遍。
男人又嫌女子声音太低,于是女子提高分贝又说了一遍,男人这才满意了,切换成善面,走到女子旁边,蹲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捏着她下巴,柔声道,“攸攸,我一直非常喜欢你,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很多客人也非常喜欢你,你是我们这里当之无愧的头牌,在所有的女孩里最受优待,你要是走了,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巨大的损失。
你的债已经还清,按理说我们没有强留你的理由,但你知道现在外面的工作有多难找吗,比这里累十倍,挣的钱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以后抽成和小费都揣进自已腰包,趁年轻,多挣点钱,出去后才有保障,我是为了你着想。把心收起来,继续好好干,把每一位客人都服侍好,挣钱嘛,干什么不是干,不寒碜,就当是帮我的忙,好吗?记住,我喜欢乖乖听话的你,我只喜欢乖乖听话的你。”
女子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开门险些撞到外面的男生,两人对望了一眼,女子低头走开,男生侧身进去,将手中的果盘放到办公桌上,“王哥,来吃点儿水果。”接着抽出一支烟,递给经理,帮他点燃,自已也点燃一支。
“要是会所里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机灵,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经理夸男生道。
男生叫齐一川,一名普普通通的服务生,因为头脑机灵,会做事,以及极善处理人际关系,深得经理喜欢。
“嗨,说句实在的,要不是您当初愿意留下我,我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条街上鬼混呢,……”
从经理的办公室出来,齐一川去了天台,会所所在的楼不是很高,不及周围高楼的一半,在没有星月、漆黑的夜幕中,只可见那些高楼黑乎乎的轮廓,于是便像是被一群杀人如麻、凶狠残暴的洪水猛兽包围,脚下,街巷交错,霓虹璀璨,来来往往、密密麻麻的车形成一条条金色河流,又编织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网,无数人被困在网里,等待着被一头巨大、残暴、没有名字的无形生物蚕食干净。
天台上的风很大,攸攸衣着单薄,蜷缩在一角。
哒,齐一川点燃一支烟,望着对面的高楼,“我就说吧,经理不会放你走。”
攸攸没接话。
齐一川,“等我想办法把那些视频删了,你就可以走了。”
攸攸,“给我一支烟。”
齐一川递过去一支烟,帮她点燃。
攸攸一直盯着正前方一个黑暗的角落,没有看齐一川一眼,“为什么要帮我?”她的声音很冷淡,没有温度,和她空洞的眼神很搭,能不能得到答案以及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似乎并不关心,只是随口一问。
“三个月前,我来这里应聘,本来不打算干,正当要做决定的时候,看见了你,于是留了下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喜欢你,但具体是为什么,我也说不太清楚。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小角色,就像一粒尘埃,我们的存在和消失,造不成任何影响,我们的痛苦和快乐,没有人会关心,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彼此冷漠,而应该相互帮助,仅此而已。”
齐一川说完,将烟头扔地上,踩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