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青阁书房
“阁主！方北求见！”十七汇报道。
“让他进来吧。”叶琪停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门口，大概已经猜到对方前来所为何事。
方北快步走了进来，拱手行礼道：“叶阁主！
叶琪微微点头，示意他免礼：“君上有何旨意？”
“回阁主！并非君上吩咐我前来。”方北的声音有些低沉。
“哦？”叶琪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叶阁主，您不在的这几日，君上的精神状态很差，听内侍说，君上整夜都睡不安稳，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怕……”
叶琪面上沉静，心里却激起翻乱一片。他怎么也没想到，玉轩一直在用着药，为何还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了。”叶琪努力让自已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仿佛这样能让他从这混乱的思绪中清醒一些。
方北看着叶琪，犹豫了一下，说道：“阁主，还望您能尽快回去看看君上。”
叶琪岔开了话题：“前朝太子追回来了吗？”
方北见叶琪不愿提及君上之事，心中尽是无奈这两位爷谁也得罪不起，只得回答道：“已经追回，审讯了劫持的人，是龟兹所为，君上有意出兵以绝后患。“
“你先下去吧！”叶琪挥了挥手。
“叶阁主，君上那边，”方北还想再劝说，但看到叶琪的神色，便把话咽了回去，行礼告退。
书房里只剩下叶琪一人，他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
窗外的庭院中，秋意正浓，花大多已凋零，只剩残枝在风中瑟瑟发抖，为数不多的几片红叶还倔强地挂在枝头，如血一般殷红。微风拂过，那几片红叶终究还是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似是在诉说着最后的不舍。他的思绪也如同这纷飞的残叶一般纷乱。
自那日离开已经有十日了，这十日于他而言，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叶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已平静下来。
他好想现在就回去，一直陪在玉轩身边，哪管什么天下苍生，哪怕就这么自私一回又有何不可。然而，他心里清楚，一旦此次选择妥协，明青阁将失去存在的价值。
而自已，于玉轩而言，又算是什么呢？真要做养在宫中的宠物？叶琪自嘲地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悲凉。他有自已的骄傲，有明青阁赋予他的使命。若只是作为玉轩闲暇时逗弄的对象，那他过往的坚持、那些为了大义付出的血汗，岂不都成了笑话？
他从未怀疑过玉轩对他的感情，亦如同样的，他也未怀疑过自已对玉轩的感情。他不想成为玉轩的软肋，更不想因情感而不顾自已的使命。
他试图找到一个平衡，哪怕这平衡如发丝般脆弱，否则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他们的爱情，还有整个天下的安宁。
是夜，叶琪站在寝殿外犹豫了片刻，终于轻弹出指间的粉末，待整个寝殿完全陷入安静只余众人呼吸之声才推门而入。
他走到玉轩床前蹲下身子，看着他睡熟的容颜，轻皱的眉头，额间几缕碎发凌乱地散落，衬出他的疲惫不堪。高挺的鼻梁下，嘴唇有些干涩，不再有往昔的润泽。
他就那样睡着，疲惫将他环绕，却依然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俊美，只是这俊美中多了让人心疼的脆弱。
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庞，从额头到脸颊，再到那线条优美的下巴，最终停留在他微微抿起嘴角，然后俯下身印上去一个吻。
带着满心的爱意与疼惜。他的唇在他的嘴角停留了片刻，似是想要将自已的温暖传递给他，驱散这眉宇间的疲惫。
必须要快，再拖下去只会对他造成更深的伤害。
出了寝殿，叶琪直奔东宫殊影房间。
朦胧中，有人接近了床边，殊影猝然醒来，袖中的短剑闪电般探出。寒芒一闪，直逼来人。
“是我！警惕性很好，随我出发去龟兹，现在就走。”叶琪低声说道。
“是！阁主！”殊影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收剑起身，与叶琪一同没入了夜色之中。
一路西行，二人很快来到龟兹边境的小镇，随后在一家客栈落脚。
二楼窗口处，叶琪和殊影默默注视着楼下的街市。形形色色、肤色各异的异族人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热闹非凡。黄昏的斜阳洒下，小贩们扯着嗓子大声吆喝，都想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多做几笔生意，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顾客。
“殊影。”叶琪轻声唤道。
“阁主。”殊影立刻回应。
“仔细看那个人。”叶琪说着，目光锁定在一个方向。
一阵喧嚷冲乱了街市，殊影凝神望去，一个高大的胡人蛮横地撕打摊主，粗壮的拳头在瘦弱的对手脸上冲撞，直至鲜血从对方鼻腔唇角溢出仍不放松，甚至污言威胁围观劝解的路人。纠缠半晌，褫夺到满意的金钱后扬长而去，随之是摊主儿女震天的哭声。
“看清楚了？”叶琪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水，“卯时以前，我要看见他的脑袋。”
殊影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领命。天色还未亮透，一抹淡影从窗口飞速掠入，手中拎着一颗血污的头颅。
“阁主！”殊影恭敬地跪下看着叶琪，未及合拢的窗棂隐隐透出天光。
“把东西清理掉，你可以休息了，还可以睡一个时辰。”叶琪并未转身，只平静的吩咐着。
殊影一下子僵在原地，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隐隐作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拎起头颅从窗口离开。回来后，他用布仔细地擦净地面，将血腥之气洗净。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边，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色逐渐变亮。
店伙敲门，送来热腾腾的茶汤早餐。
叶琪看着殊影，缓缓开口：“殊影，你要知道，你以后所杀的每一个人，善恶难辨。他们或许对你毫无威胁，和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他们也都有自已的亲人。可只因我们的一道指令，他们的生命就会被终结。会有人因为他们的死而痛不欲生，生活从此潦倒困苦，甚至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仇恨你，诅咒你下地狱。这些罪孽，都将伴随你一生。”
“阁主！属下明白！”殊影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再开口。
叶琪看着殊影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你若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
殊影深吸一口气，“阁主，那我们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他的眼神中透着迷茫，那是从未有过的神色。
叶琪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趋热闹的街市，“这世间哪有绝对的对与错。我们身在局中，有自已的使命，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叶琪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殊影，“我们要做的，是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杀戮，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天下的安定。”
“是！阁主！殊影谨记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