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微弱的血腥味弥漫在村庄。
林景放学路上看到家家户户都在杀牲畜放血,牲畜的脖子被刀划开,鲜血直流,脖子下面放着一个木盆接着。
一家这样林景只会认为这家有喜事,家家户户都这样,就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今天怎么了?家家户户都杀牲畜,是有什么事吗?”林景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小孩碗里。
李铁伸碗,他也要,要到之后满足的说:“一些人认为最近不太平,要拜山神求平安。”
林景想了下最近发生的事,一个小孩溺死,一个大人冻死,都是意外造成的,谁能知道村民们会为此恐慌而联想到某些不可言说的事。
想到村子里的落后贫穷,又想到被杀的牲畜,村里人都节俭,平时几个月都不见有人开荤,林景开口:“那些被杀的牲畜被祭拜完了该怎么用?”
李铁:“就地掩埋。”
林景有些可惜的开口:“养了这么多年的家畜,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想法白白给浪费了。”
李铁也不赞成,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表情冷了起来,说:“以前村长说祭拜完的家畜带回家吃了就行,但人们觉得这东西本来就是给山神的,要是在带回家不就是偷了山神的东西嘛,就跟风都把牲畜就地埋了。”
想当初他家也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很,家里又没有多少余粮,就偷偷的跑到山上把埋起来的家畜又给挖了出来,虽然都腐败了但他还是不嫌弃的用刀把那腐烂的地方给切了,放锅里煮熟就吃。
当时他爸知道那肉是怎么来的,气的暴跳如雷,拿竹鞭子把他抽了个半死,躺床上休整了整整一个月。
每每想到这李铁都觉得村里的人都有那个大病,自已都吃不饱了还有闲工夫去拜什么山神。
林景看着这表情,在心里哦豁了一声,这是有故事啊。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铁,希望他能说出来。
李铁被看的不好意思,古董色的脸上出现上一抹红,对着转移注意力的对着小孩道:“你看看你吃的这么秀气,又不是小姑娘,多吃点。”夹了满满一筷子的青椒炒腊肉放到曹耀斌碗里。
让曹耀斌都新奇的看了李铁好几眼。
三人吃饱饭,李铁把曹耀斌叫到灶房帮忙,林景在屋里忙着写教案,刚开学半月,教案还没写多少,亏他还老教训曹耀斌写作业拖拉。
李铁把清水倒在锅里用老丝瓜刷锅,曹耀斌在一旁收拾碗筷,没了林景,俩人单独在一块基本无话可说。
水声哗啦,狭小昏暗的灶屋里,李铁突兀道:“你做什么我都管不着,但你别害林景,他对你很好。”好到连他都嫉妒。
说完,屋里又一阵寂静,只有锅碗瓢盆相互摩擦敲打的声音。
曹耀斌淡漠的看着手里的瓷盘,上面画的是喜鹊报喜,把盘子擦干净垒起来,瓷器相互轻撞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如鸟鸣。
良久,一阵冷漠又稚嫩的声音响起:“不会的。”他永远不会的。
俩人收拾完灶屋林景还在奋笔疾书,手速快得面部表情都快狰狞起来了,还差五页,还差五页就写完了!啊啊啊啊啊!!!!
事实证明,就算是老师也很讨厌写作业,更何况还是用手写。
俩人看得头顶一阵黑线下来,冬天的时候不好好写,现在这是图什么?
村里的祭祀还在紧锣密鼓的操办着,计划明天下午最后一次钟声响起的时候上山,家畜都绑在架子上抬着,血盆都给男人端着。
林景放学回来就见全村的人神色严峻,浩浩荡荡的抬着东西要上山。其中还有李铁和曹耀斌。
怎么还有他俩?林景走在人群里,拉着李铁的胳膊,小声的说:“你怎么在这?还有耀斌。你们怎么都在这?”
小孩面无表情,李铁是一脸铁青,说:“被硬拉过来的。”
俩人本来在家好好的等着林景回来的,饭都做好摆上桌了,突然冲过来一群人硬拉着俩人去拜山神。
林景脸色难看,他可没忘记原世界祭祀对曹耀斌意味着什么,虽说是偷东西导致的“木棍”断裂,但在村民眼里那就是犯了天谴的事,是要受罚的。
现在剧情在他的推动下稍稍的改变了一下,但大致剧情是不可违抗的,要是照原世界来看,压根就没有祭祀这一剧情发生。
不知为何,林景心里突突的跳,他有一种预感,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现在提前了,哪怕他改变了剧情。
心里慌得受不了,林景拉着曹耀斌往外走:“咱不去,咱回家写作业。”
曹耀斌不明所以,但见到林景紧张的样子还是任其乖乖的被拉走。
还没走出多远就被村长伸手拦了下来:“唉唉唉,干什么呢?林景老师。”
林景一脸焦急,他是一刻也不想让曹耀斌在这久待,勉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说:“小孩作业还没写完,回家写作业去。”
也不知道是故意为难还是拜山神真是大事,一向和蔼可亲的小老头在这时候也开始面目严肃起来,冷着一张脸说:“都是这个村里的人,拜山神这种事怎么能缺席?你走可以,小曹必须去。”
林景浑身发抖,想着原世界曹耀斌被对待的场面,浑身鞭伤,没一块好肉,当下就想直接抱着小孩跑。
李铁插在村长和林景之间,护着一大一小,说:“拜神这种事一向讲究心诚则灵,强求不来。”
村长看着那三人,俩大人像是老鹰护小崽,曹耀斌胆怯的往林景身后躲,叹了口气,想想也是,这小孩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寄人篱下,吃的住的还不是本村的人,现在林景愿意养着,曹耀斌本该也是听他的。
想了又想,觉得一个小孩去不了山神也不会在意,就作罢了让俩人回去了。
林景松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下去,看向李铁,李铁扭过头回望林景,让林景放心,他过不了多久就回家。
曹耀斌被林景拉着回家,仰头看向林景,对方声色冷峻,像是在面临一件前所未有的危机,焦急的拉着他的手,不顾他的体力,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林老师,我,我跑不动了......”
话还未落,林景蹲下身抱起了他,一边快走一边说话:“耀斌,你想出去吗?我是说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
曹耀斌抱紧林景的脖子,小小的身子蜷缩依偎在林景怀里,犹如可怜无人要的小兽,轻声问道:“是我和你一块吗?”
林景:“还有李铁,咱们仨一块。”
曹耀斌眼里闪过一丝暗光,乖乖点头:“好啊。”
林景松了口气,现在就等李铁回来了,一回来就收拾东西走人。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等到了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门进来。
“你们想干什么?”林景把曹耀斌拉到身后,看着眼前来势汹汹的村民,其中一个女人更是以仇恨的目光略过林景直刺后面的曹耀斌。
一个中年妇女把一个小男孩拉到前面,轻声的哄着说:“你把刚才在山上的话再说一遍。”
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是他跟张胖胖说的河里有鱼。”手指着躲在林景身后的曹耀斌。
那个女人,王兰,张胖胖的奶奶,一个死了孙子在短时间内变得形如枯槁的瘦弱老人,眼里迸出仇恨的目光,犹如一头失孤的母狼要把曹耀斌给活活咬碎。
林景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想扯出一个笑脸,但又想到在这种压抑的场合不适合笑,就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努力维持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说:“怎么可能,就算是耀斌说的,那他也是随口一提,跟张胖胖去河边没多大关联。”
看向门外疑惑李铁为什么还不回来。
村长走出来,咳着嗓子,自从立春以来他这咳嗽就没好过,清了清痰,说:“有没有关系把孩子叫出来问问。”
曹耀斌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犹如树皮的老脸,第一次觉得这么恶心,想站出来说话被林景拉着又塞到身后。
林景还想说什么,被门外的一阵暴喝给打断:“都站在我家院子里干什么?!”
李铁回来了,林景身体放松下来,曹耀斌第一次看李铁这么顺眼。
魁梧雄厚的身体挤开人群,站在林景面前,拦住了众人的怒视,说道:“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但没做就是没做,一个小孩能做什么?”看向满脸愤怒的王兰,淡声道:“你那孩子就是个意外,谁都很伤心,但也不要因为一个孩子就为难另外一个孩子。”
他想说的是别因为一个没了的孩子为难一个活着孩子,但看到王兰悲伤仇恨的脸庞和曹耀斌那一副低头沉默不语的样子,改了口。
李铁不含感情的看了一眼曹耀斌,说:“你出来解释一下,男子汉大丈夫别老躲在别人身后。”
曹耀斌挣开林景的说,小声的说道:“我是这样说过,但那时候是王胖胖拿石头砸我,我为了不被砸才说的。”
说出来的话充满了胆怯和颤抖,看了一眼小男孩,曹耀斌又开口:“不信可以问问他,王胖胖有没有拿石头砸我。”
小男孩的妈妈蹲下柔声问道:“是真的吗?”
小男孩点点头,脆生生道:“是的,王胖胖拿石头砸他的头,好大一块石头。”
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神色都变了,看向王兰的表情也不再是悲悯可怜,转变为多少带点幸灾乐祸。看看你孙子干的好事,本来就是个被你宠坏的,从小就会踹猫打狗,现在还敢拿石头砸人家头,遭报应了吧。
王兰不相信事情会转变成这样,双手抓着自已的头发撕扯,看向林景的表情都变的扭曲狰狞,哀嚎一声向林景扑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出,就连林景都没想到,脸上白白被扇了好几下。
李铁是一直观察着的,但没想到那女人会扑向林景,一手抓住女人的双手一手扶着林景的胳膊,关心的问:“小景你怎么样了?”
女人抓着李铁的胳膊使劲挣扎。
曹耀斌看到林景被推倒在地上,心中更是怒火焚烧,小小的身子扑到女人身上使劲踹踢,大喊道:“你凭什么打他,凭什么?!”
女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生生的挣脱出李铁的嵌固,把小孩推远,嘶着嗓子大声说:“就凭你活着!就凭你过得比我家孩子好!”
打不了林景就往小孩身上打,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把短剪,直接拿起来往小孩身上扎去,嫉妒和仇恨是摧毁理智的毒药,王兰是什么都不顾了,他只想让曹耀斌也跟着下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尖利的铁器刺进肉里的声音响起,鲜血从血管里喷溅出来,李铁大喊着林景的名字,曹耀斌呆呆的站着看着自已充满温热鲜血的双手,眼前一片发黑。屋内所有看热闹的人现在也慌了起来,跑出去叫村医。
一时间,小小的院中兵荒马乱。
林景看到王兰拿着剪子刺向曹耀斌,身体掌控了一切,冲到曹耀斌身前挡了一下,剪子刺向腹部。林景浑身发疼的半躺在李铁身上,意识不清的看着眼前焦灼的俩人,想开口说自已其实没事,还会在另外一个世界活着,不用担心,相对这曹耀斌说,学好字,在社会上对人对事不用这么狠,尤其是对自已。但一开口就疼的冒冷汗。
伸手指了指里屋,握住李铁的手摇了摇,慢慢的合上眼睛。
天气还未转暖,手里的血温从温热变成冰凉,伸手想为林景取暖,但对方的体温下降的更快。
李铁踉跄的抱起林景,跑出门外想为林景寻医。
立春的季节,天气中微微吹起冷风,又大又圆明亮如宝珠的月亮,撒照着自已惨白如雪的光芒,林景的手臂随着李铁的跑动随意摆动.......
像是感受到什么,李铁慢慢停下步伐,缓缓跪在地上,紧抱着怀里面无血色的林景,头埋在林景的脖颈里小声的哭起来,乌云笼罩,月光惨淡,小声的呜咽转为大哭,撕心裂肺,悲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