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里的曹大牛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子被他紧了又紧，身体被冻的发抖，嘴里骂骂咧咧：“该死的小畜生，被人喂熟了都不关心亲爹了，啊、啊切——”
棚子被人掀开，冷风汹涌的呼啸进屋内，本就不暖和的室内更冷了，曹大牛被冻的骂不出话，抬头看是谁进来了：“谁啊？想冻死老子直说！”
“我。”一道稚嫩低沉的声音响起，让眯着眼睛的曹大牛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是他那个便宜儿子。
曹大牛看着两手空空，眼神不带一丝情绪的小孩，嗤笑一声，嘲讽道：“怎么，林景不喂你了？自已跑回来了？”
曹耀斌慢步走来，看着这个躺在床上像蛆一样浑身扭动的男人，顿时觉得以前怕对方怕的要死的自已是个笑话，面无表情的从兜里掏出个跟他手掌一样大的坛子放到曹大牛的眼前，无感情道：“我来还你东西。”
“上一个坏了，我找了个新的给你。”
曹大牛看着小孩的眼神，莫名有些发毛，意识到自已在害怕后心里顿时升起了怒火，他曹大牛什么时候怕过小孩？刚想破口大骂时曹耀斌连看他一眼都不看的掀棚子出去了。
曹大牛想起身追他再打一顿，好出出自已的恶气，一起身冷风一灌，冻得他跟个乌龟似的又缩回被窝继续发抖。
坛子在他眼前放着，曹大牛看着来气，手一挥就把坛子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里面的白蜘蛛得到解放快速的挥动着自已的八只脚，一溜烟的跑没了。
曹大牛好奇的伸头往下看，发现什么都没有，又骂骂咧咧的缩回到被窝：“妈的该死的小杂种，净拿破玩意来骗老子......”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闭上眼，手松开紧攥的被角。
曹耀斌一路走来，看到了雪地里玩耍的小孩，其中那个胖小孩正在联合其他小孩欺负一个穿着破烂的瘦弱孩子。
曹耀斌不想多管闲事，快步走过，却被迎面砸住一个雪球，雪球像是被故意团的很紧实，砸在脸上没有像其他雪球一样散开，而是裂成两半掉在地上，把原本红润雪白的脸砸出一个红印子。
曹耀斌忍着脸上的剧痛看向那些对自已做鬼脸的小孩，气愤的攥紧了手，狠瞪向他们。
那个领头的胖小孩笑出了声，指着曹耀斌笑：“你们看看这个小乞丐，好搞笑。”
其余小孩纷纷附和嘲笑，像是谁欺负了那个被嘲讽的小孩谁就是正常人，就能与大众融为一体的人，就连刚才那个被欺负的瘦小孩子也跟着一块指着曹耀斌笑。
曹耀斌看着眼前那些嘲笑他的人，只觉得烦，无比压抑的烦，刚刚才解决一件事，现在又来一件，他真想拍死眼前那些嗡嗡叫唤的苍蝇。
胖小孩没意识到眼前的危机，继续作死叫唤：“你以为你在林景家住就能吃好喝好吗？我奶奶说了，等林景一走你就又是一个人了，又是个小乞丐了。”
其余小孩也跟着说：“我妈妈也说了，林景老师只是看着是好人，肯定不会一直养一个累赘的。”
“我家长也说了，现在只是烂好心，指不定以后会怎样呢。”
村里的人们见林景这样有钱的主给曹耀斌买吃买喝还送衣服，都眼红的很，在背地里酸溜溜的讨论着，为什么不给他家孩子也买，他家也穷啊，有哪个钱给那个没娘的野种还不如给他们，至少他们孩子长大了知道感恩。
曹耀斌容不得那些苍蝇说林景的坏话，攥紧了拳头，像个小炮弹直冲冲跑过去，对着那个小胖子打了起来。
小胖子被迎面而来的拳头吓得叫了起来：“还不过来揍他！”
一时间，七八个小孩子乱成了一团，其中曹耀斌以一敌众，专挑对方的脸、肚子下手，把他们打得哇哇大叫，虽然自已也没落得好处，身上挂了彩，但至少把心里的怒火全出干净了，脏着一张小脸回家。
在院子里铲雪的林景看着小孩鼻青脸肿的回来，吃了一惊，连忙把手中的铲子扔下，蹲在曹耀斌面前，满含关心的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走，咱去找他去，我非地把他给揍个满地找牙。”
气死人了，平时把对方当儿子养的林景可看不得自已的崽子被欺负，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曹耀斌的手要去找凶手。
李铁在旁边看了一眼，发现没啥大事，继续铲自已的雪，铲了一堆厚厚的雪，用铲子拍的压结实了，直接铲在下面，绷紧了肌肉一个用力，大大的雪块被扬起，落到院外。
“你就是太关心他了，男孩子打打闹闹的很正常。”李铁又开始铲另外一块地。
林景不怎么认为，要是这一次姑息了，那些小孩见曹耀斌没靠山，只会更变本加厉的欺负他，这一次只是脸上挂了彩，那下一次就说不定会怎么样了。
李铁摇了摇头，只觉得林景养孩子太过溺爱了，都快比过亲妈了。
院外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声音：“走快点！被人打成这样，丢不丢人啊！”
林景抬头看，是个面容沧桑的老女人，正拉扯着孩子过来，脚下迈着大步，不顾身后小孩的磕磕绊绊，看到林景在院中，眼神犀利的投射到林景身旁的曹耀斌，快步走到篱笆外，尖声利气的喊道：“林老师，你看看他把我孙子打成什么样了！”
林景看向那个胖小孩，脸上青了一块看着还没曹耀斌严重，林景把曹耀斌转到女人正面，冷声道：“你看看你孩子把我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李铁在一旁帮腔：“大婶，你孩子还是连着其他小孩一块打我们家的，我们还没去找你呢，怎么你先来了？”
那大婶可能是没想到还有这茬，但想到自家孙子喊疼，还是理直气壮道：“我不管，我们家就这一根独苗，要是打坏了什么地方，你赔得起吗？”
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清楚，这就是过来讹人的。
他虽然还有些闲钱，但也不是个什么事都愿用钱来解决的主，再说这件事一看就不是他家小孩的错，一定是对方先动的手把自已家的孩子惹毛了才动手的。
林景直接了当道：“你要是想让我们给你赔钱那就免提，我现在是一分钱也没有，就算有也不想给一个先动手的小恶人。”
说这话时，林景的目光一直盯着女人身后的胖小孩，把那胖小孩看得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林景。
女人一听什么都没有顿时急了，把身后的孩子猛的拉到前面，尖着声音道：“你不是说你肚子疼吗？你快说啊！”
胖小孩被女人的动作和表情吓到，愣愣的站着不敢说话。
女人见自已的孙子三句问不出一个屁，气的直跺脚，用手指狠戳胖小孩的头：“说个话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被欺负死了也是活该！”
林景不乐意了，唉唉两声止住了女人的话：“说什么呢？明明是他欺负我家孩子，别颠倒黑白啊。”
李铁在一旁也跟着点点头，曹耀斌这小孩被逼急了是能做些狠事，但还不至于对同龄小孩下手，转眼看到旁边一脸阴沉，眼神像是要杀人的曹耀斌，心里突然犹豫了一会，加了个应该。
女人见孙子就是不说话，砖头对着林景说：“林老师啊，我知道你是老师，教书育人，但有些人不能看他可怜就让他住进家里，总归不是亲生的，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扯不清的事。”
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命怎么这么好，攀上了村里最富的人，要是林景回城里了还带着这小孩，那可真是让她难受的睡不着觉啊。
本来你安安稳稳的受着苦，让村里人时不时的施舍点东西，过完这一辈就行了，谁知道最被人看不起的人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翻身就能进城生活了比他们过得还好，这让还处在底层的他们怎么过！
曹耀斌呼吸一顿，胸口像是被人给狠狠揉搓了一顿，疼的呼吸不上来，阴翳的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女人，面色发沉，目光移到后面的小胖子身上，那小胖子对着他吐了个舌头，轻声说道：“没爹疼没娘爱的小杂种。”
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林景率先给了小胖子一个暴栗，被打蒙的小胖子眼里含着泪水想放声哭，但看到李铁一脸凶狠的瞪着他，硬是没敢把泪水落下来。
林景冷声道：“没爹妈教养我可以代劳，再让我听到这话我告诉你班主任让他上课罚你。”
女人尖叫着啊了一声，顿时扑向林景，场面又是一场混乱......
“嘶——”
李铁把棉花沾满药水，随意的涂到小孩脸上，说：“疼也要忍着，谁让你不知道跑的。”
刚才混乱中那小胖子还想踢曹耀斌，曹耀斌也是个有血性的，直接踹回去了，俩小孩一来一往又打了起来，顿时大人的战争变成了拉小孩子。
曹耀斌在混乱中被那个女人打了好几下，疼的眼泪花都飙出来了，把林景李铁气的直接把那人给抬出去了，至于为什么不是扔，那是因为那女人一大把年龄了，俩人怕下手没个轻重把人摔出毛病了。
曹耀斌嘟嚷着：“谁让他先打我。”
林景从里屋走出来，端盆热水，洗好手巾给小孩擦了个脸，说：“等会再涂药，现在先把脏东西洗掉。”
热水扑到脸上，曹耀斌疼的龇牙咧嘴，扭头想躲，被林景一手按头固定住：“别动。”
李铁见这小孩憋屈的样子，嘲笑道：“让你逞能，现在知道好受了吧。”
林景瞪了李铁一眼，把手巾放在盆里洗好，李铁见状又用棉花沾好药给小孩擦脸。
林景这时候也洗好了手巾，一手巾捂在李铁脸上，把李铁烫的也跟着嘶了一声，躲着林景的手说：“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
林景不搭理他，继续用热手巾捂住，说：“那也不行。”
刚才的混乱中李铁脸上被抓挠了一道红痕，刚才还不觉得，现在那一道抓痕红肿还渗着血，微微泛着疼。
现在这个时代消炎药还没被广泛使用，只能用热手巾来杀菌。
轻柔的涂药水，林景看着那道伤痕破坏了一张俊脸，心疼道：“后面别吃发物了，等好了再吃。”
李铁：“……你就光心疼我的脸吧。”
林景：“你就乐呵你有这张脸吧，要不然我还看不上你。”
…………
冬天的日子很是漫长，到了一月份又接连下了几天的雪，河里冻得都结了一层冰。
曹耀斌走在路上，家里的大扫把坏了，林景和李铁又都有自已的事，去木匠家买扫把的任务交给了他。
那一天的事过后林景对他说了很多，总归就是他是把自已当成儿子养的，让自已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而多心，坏了家庭和睦。
他当时神色黯淡，可怜巴巴的说：“你要是回城里了，结婚了，有了孩子，我也会乖的，但不要把我扔下。”
当时李铁就给了他脑袋一巴掌，骂道：“你搁着咒我妻离子散呢，说点好听的。”
林景一手揉他的头一手拉李铁的手，被逗得哈哈笑：“要娶也是娶你。”
想着这些话，走在路上得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一道充满恶意的声音响起：“小乞丐被赶出来了吗？”
曹耀斌嘴角上的笑容淡下，看向声音来源，又是哪个小胖子，他现在的心情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就好像是要吃一顿丰富大餐却看到自已最喜欢的那道菜里有只死苍蝇一样，令人恶心。
看向小胖子手里的雪球，或者说是敷上了一层薄雪的石头，曹耀斌脸上绽放了一个天真无邪又甜美的笑容，甜甜的说道：“听说河里有许多被冻住的鱼，去晚了就没了。”
小胖子犹豫了一下，手里的石头投在曹耀斌身上，把曹耀斌吓得捂着头，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小胖孩笑的大声，又扔了一个石头砸在对方身上，没等对方站起来就跑了。
曹耀斌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继续向木匠家走去，他要赶在晚饭前回去，要不然林景该担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