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兴城和李宝鑫离去后,李可欣独自一人沉浸在收拾房间中,她忙碌了许久,终于将那些杂乱的箱子拆成硬纸板抱出了房间,房间里仅有的一个简陋的书桌也被她重新收拾,擦洗干净,连地板砖也被她拖得光洁如新。即使如此,李母在午餐时分的唠叨没有意外的再次袭来。
在李可欣的记忆里,这三十多年来,母亲的重男轻女思想从未有过丝毫改变,她小时候一直想不通,母亲自已就是女性,但为何对自已如此残忍。
李可欣的思绪飘回了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冬天,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季节。那时的农村,老屋尚未拆迁,家中只能依靠煤炭取暖。李母对煤炭的使用极为吝啬,到了夜晚,一家人几乎只能蜷缩在被窝里,否则无论身处何方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那晚,因为李可欣未能妥善为弟弟李宝鑫盖好被子,李母便对她大发雷霆。她只能捂住被子,将头深深地埋进去,试图隔绝那刺耳的责骂,但这举动反而让母亲更加愤怒,她一把将李可欣从被窝中拽出,用手狠狠地拧她的胳膊,边拧边骂:“让你看着你弟都看不好,我供你吃穿有何用!”虽然隔着秋衣,但母亲常年干农活的手全是力气,拧的她疼的想掉眼泪。在那一刻,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李可欣的反叛心理达到了顶点,她倔强地回应:“不用你养,我直接走好了。”
“你个臭丫头,我看你是反了,我看着你走,我看你能走到哪里去!”母亲一边责骂,一边欲动手打她。
李可欣急忙套上棉袄棉裤、穿上棉鞋,跑出了家门,一路喘息着跑到了村口的马路上。外面寒风凛冽,但因为下过雪,在雪地的映照下,即使没有路灯,也还是能看得清东西。她站在马路边,两只手揣在兜里,却不知道自已应该何去何从。那时,她抱着手臂哆哆嗦嗦地站着,嘴角呼出的白气很容易就遮住了视线,但她仍然强撑着不愿回家。
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零下5度的天气几乎将她冻僵,眼泪流淌出来,从滚烫到冰冷,她有些后悔离家出走了。这时,邓兴城恰好路过,他是她的同班同学,一个很不合群、寡言少语的男同学。他看到李可欣站在村口瑟瑟发抖,本想视而不见,但李可欣发红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里还有不断溢出的泪水,让他没办法装作没看到,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这是准备离家出走吗?”
十多岁的小姑娘无法忍受自已的窘迫被同学看到,她鼓起勇气,凶巴巴地瞪了邓兴城一眼,“要你管!”。谁料,男孩认真地看着发抖的她,“想离家出走,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足够强大了再说,现在先忍一忍。”
邓兴城的话她听得不是很懂,但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而且被同学看到实在太丢人了。最终,她还是转身跑回了家。沉浸在伤心情绪中的李可欣当时并没有注意到,邓兴城其实也很冷。他只穿了一件尺寸并不合身的旧棉衣外套,裤子也明显不是他的尺寸,肥肥大大的,风吹进来冻得他直哆嗦,手根本没法从兜里掏出来。而那时的李可欣,只以为他是在假装潇洒耍酷。
邓兴城家的生活其实比李可欣家更为艰难。他父亲邓有发在他小学四年级时,因在工地上干活不小心摔下失去了一条腿。工地以他父亲拒绝佩戴安全装备上工为由,仅赔偿了在医院治疗期间的费用。后期的康复费用都是一家人到处借来的。全家唯一的顶梁柱无法再务工赚钱,加上欠下的债务,邓兴城的母亲吴慧芳只好扛起了家里的重担,代替他父亲在工地上帮忙做做饭。
邓兴城的大伯看他们可怜,便时不时地接济他们一家,但那个时候,谁家都过得不宽裕。那时,邓兴城的大伯家就住在李可欣家隔壁。他那天晚上过来,恰巧是来拿堂哥堂姐穿小了的衣服和一些吃的,准备拿回家给弟弟和妹妹们穿。
对李可欣来说,这是一次失败且丢人的离家出走。不仅让她承受了连续几天母亲的辱骂,也让她的身体付出了代价。感冒足足拖了半个月才好,同时她又担心自已的事情被邓兴城传出去。那次感冒之后,李可欣总是时不时想起邓兴城的话,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远离母亲。而她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跟邻居家的姐姐一样,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离开这里。
一通电话将李可欣从回忆中抽离,是她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也是认识十几年的闺蜜陈茜打来的。两人约着周末在县城的一家咖啡店见面。几年不见,两人完全没有陌生感,一聊起来就有说不完的话。听说李可欣离婚了,陈茜大大咧咧地安慰她:“恭喜脱离婚姻的坟墓!你知道咱班那个柳映红吗?人家离婚后现在自已搞直播,去年还嫁了个比自已小10岁的嫩草,说是‘年少不知弟弟好,错把叔叔当成宝’。就凭你这个姿色,绝对比她更受弟弟们的欢迎~”
李可欣被陈茜逗笑,她一直很羡慕陈茜。陈茜从小被家里宠爱着长大。她听陈茜说过,她满16岁的时候,他爸爸突然说要抱抱她,一边将她抱起来,一边就对她说,女儿大了,以后就不方便抱了。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已的父亲何时抱过自已,似乎在自已成长的历程中,父亲一直是缺席的那个角色,只有母亲无尽的责骂。
她听陈茜说,有段时间她母亲差不多在一个半月里给她找了得有十来个相亲对象。那段时间,她感觉自已像是货物一般被评头论足。由于她父亲从镇上调到县城后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听说了这事后,极少跟陈茜的母亲红了脸,说:“不要再催着茜茜结婚,遇不到合适的,我就养她一辈子。” 或许因为有父母疼爱,陈茜一直过得比较舒服自在。对于感情,她讲究的也是随缘。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邓兴城吗?就是咱们高中隔壁班的那个男同学。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小学跟你同学来着,就个子很高长得很帅不爱理人那个。他现在可是咱们县里的风云人物,而且听说现在还是单身哦!”陈茜暧昧地眨眨眼睛看着她。
李可欣觉得自已之前不想回老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家圈子太小,但凡谁出了个什么事,无论好事坏事第二天都会闹得人尽皆知。她和邓兴城只见了一面,但“邓兴城”这三个字出现在她耳边的频率属实有些高。但她决定先将八卦之心放下,解决工作问题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李可欣从陈茜口中得知,县城发展越来越好,距离市里开车也就一小时路程,高中的老同学们基本上各个有房有车有稳定的工作。回想自已过去的几年,李可欣越发觉得自已在大城市活得很失败。
听到李可欣想要找工作,陈茜便回归正经神色:“在县里找工作不难,但好工作却很难找,不过你放心,高材生还是很受欢迎的。这事包我身上,你抽空把简历发我,我帮你托人问问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有消息了就回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