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大法学系的一间业务办公室里。
高凯坐在一张办公桌外。
坐在里面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性。一副银边眼镜略有些松垮地架在鼻梁上，发际线快到了脑袋的后半球。
“您看这事，黎教授他也不领情啊。”高凯说。
“他女儿后来怎么说啊？”
“到现在都没联系我，看来是……”
钟主任沉默了一阵，感叹了一句：
“看来有些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是啊姑，主任，方向上的变化还要慢慢来吧，我本来也觉得……”高凯顿觉得自已说多了，收了口。
“你也觉得什么，说来听听。”钟主任并没有生气，反而脸上挂着微笑问。
“还是不说了。”高凯支吾着。
钟主任又鼓励了一下，高凯才又开口。
“我觉得，系里想要改变现状，本来就不可能一蹴而就……”
“况且，和附中招生绑定在一起，怎么觉得多此一举。”
反正，多少有点牵强。
还留了半句话在肚子里的高凯，还是觉得自已话说多了。
钟主任定定看着高凯。高凯心里有点没底。
过了半晌，钟主任才缓缓地说：
“对你，我就交个底吧，还不都是因为你姑姑。她那边现在太难了！“
“我姑，我姑怎么了？”
“她上任的不是时候啊。”钟主任向后捋了捋头发。
“现在另外那两个中学，一个，高考平均分全市第一，一个，引进项目学习特色教学。”
“本来咱们区，他们三所中学还算是三足鼎立。”
“这几年下来，咱们附中已经没有竞争力了！”
“再不搞点特色，以后附中高中部只能招到些子弟了。”
“你姑她作为校长，还不得挖空心思地搞招生啊！”
高凯听了这些才略微明白。
原来姑父是想借着系里的改革，顺便把她姑的难题也解了。
“实务培养的事，咱们系里是肯定会慢慢推进的。”
“三年，五年，早晚的事。”
“当务之急，是这个直招班啊。”钟主任继续说。
“我明年就退休了，你不是不知道。”
“其他几个院长都点头了，他黎院长就是不签字。”
“黎院就这么固执？他总是这样，谁跟他处得来！还不是仗着原来黎老……”
“哎，有些话不能乱讲啊！”钟主任忙打断高凯。
“事情可以办不成，但人可不能有这种思想。”
“一旦有这种想法，你的心态肯定会出问题！”
“黎增熙只喜欢教书育人，和学生打成一片。”
“他不卖别人人情，是因为他对别人也无所求。”
“等到了得求人的时候，人才知道人情的重要啊。”
高凯听着钟主任的话，若有所思。
黎增熙油盐不进，黎灿又跟他打马虎眼。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事情你先别管了。”钟主任手在桌子上一搭，说：
“事缓则圆，回头我再想办法吧。”
*
周一。
中午下课铃响之后，穆子言正要起身，拎起游泳包冲出教室。
黎灿无声地站到了穆子言桌前。
“穆子言。”
嗯？穆子言斜向上看着黎灿，一愣。
“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穆子言更愣了。
“走吧。”
黎灿说完，转身拄起拐就走。
穆子言反应过来。慌忙把游泳包塞进课桌，站起身，跟了上去。
嘴角还向两边咧了咧，露出一个幼稚而浅浅的笑。
就这样，穆子言和黎灿终于并肩走在了这个校园里。
一对璧人走在一起，羡煞旁人。
只见男生，挺拔如松，脚步稳健，面容沉着，鼻梁高挺。
两条剑眉，让他气质清冷的脸孔，多了一分凌厉。
微启的薄唇，又让他看上去有些羞涩可爱。
他所过之处，都引来众女生的齐齐侧目。
而他身侧的女生。
正一瘸一拐地前进。
黎灿心想，自已这副身残志坚的模样，还真够违和的。
而这家伙就这么闲庭信步，也没有要搀扶她的意思。
她不知道，此刻的穆子言正故作镇定，其实小心脏早已砰砰乱跳。
黎灿竟然叫我一起去吃饭？而且竟是这种不由分说的态度。
嗯，我喜欢。
穆子言的内心想法，逐渐BT起来。
到了食堂，穆子言才让黎灿先找地方坐下，自已去打饭。
穆子言端回两个餐盘。
一个精致地摆着两块鸡排，一根排骨，两个煮鸡蛋，一些小素菜，一碗杂粮饭。
另一个则豪放地堆着红烧肉，油焖大虾，卤鸡腿，炸鸡块，两个小荤菜，蛋糕，还有一大坨米饭。
黎灿伸手，要接过第一个餐盘。
没想到，穆子言把那个餐盘摆在他那边，却把那盘极其豪放的，放在了黎灿面前。
“多吃点。”穆子言指着那个饕餮之盘，对黎灿说。
WTF？黎灿傻眼。
怎么在他眼里，她这么能吃吗？
黎灿低头看了看红烧肉，确实诱人。
那就先吃这盘吧……
黎灿知道，穆子言的饮食向来控制严格。食量可以大，但搭配却一定要讲究。
干掉半盘热量炸弹的黎灿，看着穆子言盘子里的青菜出神。
这小子，一个素菜都没给我点，也不怕我噗噗不健康。
穆子言看黎灿直勾勾的眼神，问：
“没吃饱？”
是没吃好！
黎灿撅嘴没说话。
“想吃我盘子里的？”
“嗯。”
“吃吧。”
黎灿一动不动。
穆子言心里泛起嘀咕。
她是想让我喂饱她？
在这儿吗？
穆子言左右看了看，纠结了一下，但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菜叶子，往黎灿嘴边送去。
黎灿一惊，猛地后撤。
“穆子言，再去给我打一个绿叶菜回来，谢谢！”
穆子言闻言赶紧从位子上跳起来，杀向打饭窗口。
少倾，打着饱嗝的黎灿终于说：
“以后，中午可以一起吃，你还是在下午训练，好吗？”
穆子言这下才明白。
她不想他中午不吃饭就去训练。
“不行，那送你回家怎么办，我可是周一到五都要训练的。”穆子言说。
“嗯……要不就先别送了？”黎灿说。
穆子言一听，脸立马严肃起来。
“从学校走回家，也才十几分钟，有什么可送的呃，再说我脚都……”
黎灿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变成了嘟囔。
“那，周末可以出来见我吗？”
穆子言突然说。
黎灿没想到穆子言这样说。
她想起前一世。也是这样的。
她和穆子言总是在周末见面，两人一起骑自行车去图书大厦，去运河边，去游泳馆，去很多地方。
两个人在校园里就保持远远注视，周末却甜腻得不像话。
“嗯，如果，有需要的话。”黎灿想了一下才说。
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她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天又会把她重启。
她怕。
一次次地和这个男人相爱，再被打回时间的零点。
她怕她会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