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的穆子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进门就回到自已房间,坐在电台桌前。桌上业余无线电设备大大小小地堆放着。
穆子言住的地方是三室两厅的格局,装潢是有些老派的法式风格。
这房子所在的小区,在附中周边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算是个高档的。
附中周边虽然教育资源发达,但住房却多是没有安装电梯的,低层老破小。
然而,这里并不是穆子言的家。
至少在他看来不是。
父母在双双去米国之前,让他搬到这个房子里。
说是一个朋友的房子。那人出国了,他住这顺便帮人家看看房子。离高中学校又近。
而此前,他几乎一直住在姨妈邢美娟家里,那里倒是更像他的家。
穆子言的父母在他中考后,就出国了,甚至没有等到他的中考成绩下来。
他们的这次远行,似乎并不是因为工作。
也很难再像过去一样,随时往返。
父亲穆强好像是说,他妈喜欢那边的环境,想过去住。然后他们就去了。
穆子言从小和父母聚少离多。父母出国的事,似乎也没对他产生太大影响。
他甚至没有问,为啥不带他一起走。
也没问,他们以什么方式去米国长居的。
反正他习惯在帝都。
这里有熟悉的老朋友,有姨妈。就很好。
“CQ CQ CQ①”
“这里是BI3AIL”
“Bravo-India-3-Alfa-India-Lima②”
“现在是信号测试,有友台能够抄收吗,over。”
穆子言报上自已的呼号。
“刚刚这位友台,抄收了。”
“我这里是BG1SQF”
“Bravo-Golf-1-Sierra-Quebec-Foxtrot”
“能否抄收。over。”
对方报上自已的呼号。
“抄收了抄收了,您的呼号是BG1SQF,您那边信号59,抄收是否正确。over”
“抄收正确。”
“您那边的QTH过来一下。over。”
对方询问穆子言的电台位置。
“我这边在西三环,银杏湾,16楼。over”
“抄收了抄收了,银杏湾16楼的BI3AIL,抄收是否正确?”
“抄收完全正确。over”
“老朋友啊。”
“好久不见。”
遇到老朋友,穆子言有些开心。
两人进行了短暂的聊天模式。
“您最近都没上电台。”友台说。
“是,最近遇着点事。”
“怎么样兄弟,事情解决了没?”
“今天算是有些进展。很大的进展。”
“那就好那就好,天塌下来还有空间站挡着呢。咱们千万别有什么想不开。”
又交流了会儿设备上的问题,最后两人都给对方送上73(美好的祝福),就关机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穆子言,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在洗手间刷牙的他,突然意识到:
他昨晚没做那个梦。
这让他有点意外。
他甚至以为,抱着黎灿那样亲上一顿之后,晚上的梦境会来得更加激烈。
说不定,还会往后发展。
但竟然,没做梦。
但是自已确实感觉脚步轻盈,仿佛连日的脑雾被移除了。
或许是好事。穆子言想。
*
这个周末,黎灿一早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
她和父亲黎增熙一起,简单吃了早饭,行色匆匆开车出门,往城郊驶去。
因为这天,是母亲韩露的忌日。
黎灿小学六年级,妈妈因为乳癌住了院。
起先,黎灿是不知道妈妈会就此离世的,因为她看上去还是那么乐观美丽。
黎灿的六年级,还是一个需要为进初中,参加考试的时代。
学习毫不费力的她,顺利以高分考入了清大附中初中部。无需动用子弟的特权。
然而分数下来后的三个月里,韩露的病情急转直下。
妈妈在最后日子里的样子,黎灿每每想起来就心疼。
她不想妈妈走。
但也不想看着妈妈受罪。
不想妈妈的样子,不再美丽。
初一开学后没过多久,妈妈真的走了。
黎灿的世界,第一次被摧毁。
她歇斯底里,她嚎啕大哭。
她躺在地上,完全没有了维持尊严的力气。
她不吃,她不喝,觉得呼吸每一口空气,胸口都是痛的。
爸爸的情况,不比她好。
她有好几次,听到爸爸关起门来,在房间里大哭。
但走出房门,又强撑着,做出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整个父亲、母亲的家族,都因为妈妈的离去,持续地低沉着,默哀着。
黎灿的整个初一,都在黑暗中度过。
她几乎没有打开过课本,只是一遍一遍读着,妈妈带她读过的书。
她的成绩,已经够不上尖子班的水平。
年级主任几次找过黎增熙。表示对于黎灿的情况,既理解,又无奈。
如果她的分数再上不去,她下学期就要被从尖子班划到普通班了。
初一下学期的期末,黎灿的分数依旧垫底。
年级看在黎增熙的面子,最后没有忍心把她从尖子班踢出。
初二,黎灿才重新翻开课本。
初二上学期,她成绩回到班里前三。
之后始终保持。
直到中考,再次高分考入清大附中高中部。
“妈妈,灿灿来看你了。”
黎灿站在韩露的墓碑前,缓缓道。
第二世重生后,黎灿曾想过,为何老天不让她重生在妈妈走之前。
后来她想,老天未尝不是一种仁慈。
没有让她再经历一遍那种痛。
因为即使她重生回到那时,她也没有办法挽救妈妈的生命。
“我又回来了。”黎灿继续说。
“不知道是谁让我回来的,但它肯定是对我不满意吧。”
黎灿不知道是应该管它叫“系统”,还是“老天”。
她更倾向于叫它“老天”。
因为如果是“系统”,应该早就在某处,弹出一个明显的提示了。
她的任务是什么。
可是这个它,什么也没有提示过。
也从未发出过预警。
哪些能做,哪些是不被允许的,会被重启。
“老天”嘛,此间自有玄机。
你要自已参悟!
“妈妈,我觉得我,或许错了。”
“从小我以为善良是对的,但其实不是这样。”
“或者说,善良没有错。”
“但,圣母病是病,得治。”
第一世的高三,黎灿看到褚航的那封分手信后,不可谓不心痛。
她和褚航之间,有过温暖的拥抱,令人心悸的瞬间。
他们分享过,年少时对人生的感悟,对自已人生的畅想。
共同拥有过对初恋的种种想象。
看到褚航越来越有担当,成绩提高了,学习控制情绪了,她觉得欣慰。
但他们注定还是走不到一起了。
不光是她,大概褚航也累了。
因为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觉得抓不住这个女孩。
褚航那几日手握那封分手信,不敢交给黎灿。
但就在他犹犹豫豫,紧张兮兮之际,那封信竟鬼使神差,掉在了黎灿的脚边。
随后,风雨欲来山满楼。
褚航和黎灿分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杨柳,认为她阴险下作。
埋伏在黎灿身边,只等可乘之机。
杨柳却找到黎灿说:
“我知道我不应该,在你们俩还没有完全结束时介入。”
“这是我不好。”
“但他们都说,我是有意接近你。”
“你也觉得是这样吗?”
杨柳的语气,透着无奈,委屈。
“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
“我希望,你也找到属于自已的幸福。”
这最后两句话,简直是杨柳给黎灿下的锥心散。
但黎灿,还是心软了。
无论别人怎么对她说,她不相信,杨柳是有意的。
那样的友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和褚航本来就走不下去了,也许只是让那个时间提前了。
然而就在昨天,杨柳再次想要以同样的方式接近她,依然想要充当一个情感顾问的角色。
她的獠牙终于被黎灿看见。
黎灿才无比确认。
与她和赵晶晶成为朋友。
取代赵晶晶。
当她的情感知心姐姐。
等待她和褚航的裂痕。
取而代之。
这一系列操作,恰恰是杨柳的整套算计。
果然最高明的猎手,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黎灿觉得不得不给杨柳鼓个掌了。
杨柳她,原来根本不在乎那个男的是谁。
只要是对黎灿爱得死心塌地的男的,就行。
或者说,只有这样的,才行。
“她的算盘打错了。”
穆子言,不是褚航。
不是她能随便利用的男人。
附注:
①广泛呼叫,相当于“@所有人”的意思。
②无线电通联采用的是国际通用的标准字母解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