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紧跟展自飞的脚步。
身上湿漉漉的宫服,在初春的寒风下,仿佛催人命数的符纸一般,正贴在我身上疯狂汲取着属于我的温度。
我被冻得瑟缩,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随展自飞往午门前走。
不过好在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冷宫出了那么大的事,来往的宫人们各个面色沉凝,再无旁的心思关注他人。
“娘娘,尽量不要说话,侍卫若是问起来,尽管交给我好了。”
展自飞声线压地极低,近乎耳语在我脑畔中响起。
我不由拽紧袖口,就算应允了。
走至午门前,负责看守的侍卫们十分自然地迎了上来。
为首的一名头戴金甲护额的侍卫,更是恭敬地朝展自飞单膝跪了下去:“见过展大人。”
“见过展大人——”
众人纷纷开口,整齐地令人惊叹。
展自飞缓缓颔首:“嗯,我先回去了,有劳卯绥兄。”
展自飞口中的卯绥兄,正是那名为首的侍卫。
卯绥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下一秒却将目光转向了我:“展大人,这是……”
我近乎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
这种心虚的反应,顿时让卯绥蹙起了眉头。
展自飞不慌不忙,顺势看向我的头顶:“啊,本官托他出宫取个东西,还请卯绥兄行个方便。”
卯绥闻言,眼尾轻轻一抬,好半晌才缓和了神情,朝身后招了招手:“放行。”
我猛地松了口气。
待展自飞谢过众侍卫后,我才再一次迈开腿,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将近十来分钟,远远便看见宫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奉六此时正倚在马车的轿厢上,眉眼含笑着望向我。
我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作势想朝奉六飞奔而去。
展自飞及时伸手,遏制住了我的‘不成体统’,紧接着朝我递来了一个略显严肃的眼神。
我当场哑了火,只得悻悻地,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直至走近,才终于跨进了轿厢。
轿厢并不大,勉强够三人挤着坐。
但我却因环境的拥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不顾展自飞在侧,一把拥住了奉六。
因为动作起伏太大,轿厢也跟着微微晃动起来。
见状,展自飞堪堪侧头,抬手遮住了自已泛红的脸,暗戳戳地道了句:“娘娘……男女授受不亲……”
奉六早已习惯了我这样,更何况我现在可不是什么酥嫔,而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即便是搂搂抱抱的,奉六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我无视了展自飞的话,使劲搂了搂奉六的肩,这才依依不舍地坐了回去。
也正是我凑近又拉远的举动,奉六立马瞧见了我脖子上可怖地勒痕。
原本温润的神情,一瞬便僵了下来。
“你……你的脖子……”
展自飞闻言,顺势朝我脖颈处看来。
虽然有宫服的立领挡着,却还是能依稀瞧出来些。
我尴尬地捂住了脖子,不好意思地朝二人笑了笑。
在二人的连连追问下,我才勉强将此事脱口。
奉六听罢,脸色异常难看。一向不喜蹙眉的他,此时的眉头皱地活像个小山丘。
展自飞同样如此,但他表现出更多的,则是无尽的担忧和自责。
“走吧。”
奉六冷着脸,拍了拍轿厢的厢壁。
霎时,车轮声滚滚响动,激起一地浮尘。
想着还有一段距离,我便整个人放松下来,想要小睡一会儿。
却不想,还没等到地方,我就发起了烧。
不过也难怪,为了出宫,我身着潮湿的宫服,在宫里吹了那么久的风。
眼下突然松缓了情绪,自然是会小病一场的。
我烧的朦朦胧胧,意识也跟着渐渐模糊。
奉六立马觉察出了不对,赶忙前倾着身子,将冰凉的手背贴在我的前额。
展自飞刚想出言斥责奉六轻浮,却发现我面色一片潮红,一看就知烧得厉害。
“娘娘起了热症……”
奉六喃喃一句。
展自飞迎合着点了点头:“直接送去医馆吧。”
奉六直起身子,犹豫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朝展自飞探去目光:“奴才一会儿还要回去当差,沐休也排在了五日后。
娘娘此番病重,医馆怕也是照顾不到。展大人若是方便,能否将娘娘暂接回府邸休养几日?”
展自飞一听,神情顿时不自在起来。
“展大人放心,奴才一得空,就会将娘娘接回去的,断不会再劳烦您。”
奉六说得真挚,展自飞更觉为难。
他倒不是多不待见我,也不是怕麻烦,而是顾虑着府中的父亲和胞弟。
展自飞从来没带任何女子见过家中亲眷,更别提住在府里。
若是被人误会了,他堂堂展大将军的名节定会不保,还会惹得我一身脏。
犹豫之下,展自飞侧头看向我。
此时的我烧得胡话连篇,当真病的厉害,若是再拖下去,搞不好会落下其他毛病。
容不得继续多想,展自飞这才点头应允。
一刻钟后,马车在展府门前堪堪停稳。
展自飞小心地将我头上地巧士冠摘下,又脱下了自已的大氅,将我整个人裹在里面,这才将我打横抱出了轿厢。
奉六满眼忧心地目视着展自飞离去,心里五味杂陈。
“真不想把娘娘……交给其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