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漠寒呆在医院足足一天,照顾温锦吃完三餐,紧盯着护士换药,晚上蜷缩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早上起床后,他亲手把早餐送去外婆屋里,又不顾温锦的反抗继续给她喂饭。
期间,他的手机来了数个电话,被他摁掉大部分,接了几个重要的。
“回公司吧,我这里没事。”继昨晚冷战过后,温锦头一次主动和他说话,真实原因是嫌他屡屡出去接电话太烦。
况且可以想见,自已的疑似出轨事件过后,没有他的坐镇,各路妖魔鬼怪恐怕会纷纷冒头出来搞事情。
“我先去上班,下班后再过来看你,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
“没必要,我身体壮得很,过几天就能行动自如了,您还是去照顾柔弱的胡助理吧。”温锦毫不领情地侧身躺下,用后背对着祁漠寒。
他替她掖了掖被角,静静地望了一会女孩子单薄的背影后转身离开。
温锦竖起耳朵,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腾一下坐起来,将双拐捞到手里。刚准备下床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又赶忙躺回床上。
她的耳朵很尖,敏锐察觉到这次的脚步声不属于祁漠寒,因为步速太慢,而且有些不连贯。于是她坐起身朝门口望了一眼,发现来的人居然是外婆。
之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加上满腹心事,她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外婆容貌,才发现当年那位走路带风的能干小老太太,如今已经老态龙钟,茂密的头发苍白了一大半,脸上的皱纹如干涸土地上的道道裂纹,原本应该合身的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
“外婆您没睡觉吗?”老太太向来喜欢在早饭过后睡个回笼觉。
“睡不着出来走走。”外婆有些吃力地坐到她床上,“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温锦犹豫了一下,“大概两个多月前。”
纸终究没包住火,明明拼命想隐瞒的事情,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崴脚而被掀去伪装。
“那就是我住进这家医院的时候吧。”
温锦点点头。
“帮我办住院的就是小寒对吗?”老太太很精明,观察人仔细入微,“我自已单独住一层,江唯单独住两层,他家应该很有钱吧。”
温锦又点点头,“确实有钱。”
“既然都结婚了,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让外婆沾沾喜气,说不定能死得慢一点。”
“呸呸,外婆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瞧瞧您的人中多长,再瞧瞧您的生命线......”
“小寒不打算举行婚礼对吧。”温锦试图插科打诨,但外婆强硬地将话题转回正轨,“仪式并不是非有不可,但最基本的三金、四金总该备上。”
外婆握住温锦胳膊,只见左手腕上戴着当年闺女受骗买的那只根本不值钱的紫手镯,除此之外,手指和脖颈上空空一片,活似荒芜的农田。
“我有婚戒,上次来看您的时候戴过,您没注意而已。”温锦有些心虚地将手背到身后。
“小寒年轻不懂规矩,那公公婆婆也没给你见面礼吗?”
“婆婆是他的继母。”温锦想起于中洁送的两只镯子,一只被祁漠寒摔碎,另一只自已没来得及看两眼就被送去做检测,决定暂时撒个谎,“她送了贵重的首饰,我毛手毛脚的担心磕碰,所以没敢戴。”
“我跟你外公结婚时也穷得很,不过他硬是把背石头和种地卖粮食的钱攒起来,托手艺人给我打了个金手镯。”回忆起和丈夫相处的往事,外婆脸上浮现出小女孩般的娇羞神情,“我一直以为自已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谁知道戴上镯子后连睡觉都得把手伸出被窝,生怕磕了碰了。”
这只金镯子后续的事情温锦听妈妈提过,外公生了重病后,外婆毫不犹豫地将它卖掉换钱,无奈最终也未能挽回外公的性命。
它的后半段是个充满眼泪的悲剧故事,没想到前半段承载着金灿灿的爱情。
“东西不在多好,只看有与没有。”老太太正色道,“跟我说实话,小寒究竟娶了你,还是包养了你?”
“我们领证了。”从法律角度来说自已是他的妻子,实则他相当于金主角色,听话了给些零花钱哄哄,不听话了赶出家门。
“为了给我治病?”
“您回去歇着吧,这些事情我能搞定,医生说过,什么都不要想。”
“叫我怎么能不想?”外婆声音提高了好几度,“云帆在牢里受罪,你在外面受罪,你妈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他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温锦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帮她顺气,“如果真瞧不起我的话,大伯哥会这么客气吗?”
见外婆情绪稍缓,温锦赶忙接着替祁漠寒说好话,“他家老爷子也很重视我,给了我许多昂贵首饰,只不过他家内斗得厉害,所以暂时不能举办婚礼。”
“他的钱归谁保管?”
“外婆。”温锦扭着身子用撒娇的口吻说道,“都什么年代了,您还遵从那套谁管钱谁就有地位的老规矩,现在的人们全都AA制,自已花自已的,清清爽爽,多好?”
“以前我就教育你妈,女人不要高嫁,日子是过给自已的,看着风风光光实际成天受窝囊气,那样的生活多难受。”外婆摇摇头否认她的观点,“谁有都不如自已有,成天手心朝上跟夫家要钱,连发脾气都不敢,只能任由人家把你揉圆搓扁。”
上了年纪的人或许说不出那些花哨的理论,但他们讲的道理全是世世代代传下来并经过无数事例验证过的,关于手心朝上这点,温锦深有体会。
高嫁会受气,低嫁容易被男人吃绝户,即便门当户对,最终也未必成就大团圆的结局,一如老妈和白眼狼老爹,双方家庭都穷得极其稳定,互相无法嫌弃家境。
外婆和老妈辛辛苦苦劳作供老爹读了大学,本以为苦尽甘来,谁知他攀上富家女后迅速甩掉怀孕的老妈,甚至温云玉比自已还早出生了几个月。
既然男人迟早会变心,倒不如找个有钱有颜的,日后回忆起来也不算太亏。
“小寒什么时候过来?我跟他单独谈谈。”
温锦几乎可以猜到外婆要同祁漠寒谈什么,要他尊重自已,爱护自已,别让自已受委屈。发自内心关爱你的人根本无需外力介入,而祁漠寒这种人,就算拿刀架脖子上,不喜欢的事情也一定不会做。
“他情商特别低,说话相当不中听,我怕他惹您生气。”
外婆悠悠地叹了口气,颤巍巍起身站到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树发了好一会呆后扭头,“我想出院了,这里憋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每天的治疗也太受罪。”
先前住的房子已经卖掉,最近温锦忙着工作,也没来得及租房子,贸然出院的话,祖孙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况且外婆的身体条件根本不允许折腾。
“再忍耐一段时间,等病情稳定后我立刻给您办出院。”
“大概是老了,最近做梦总梦到老家那个大院子,许久没住人,恐怕院墙都快塌了。”外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还老是看到你外公冲我笑,说园子里的李子熟了,要我跟他一起去摘。”
温锦心头狂跳,外婆之前除了关心哥哥的事情外,与自已几乎无话可说,今天突然讲了这么多,还提到去世的外公,总令她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