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覆灭之后的第十八小时,老李开着车,带着仅存的营地抵抗军队员们继续行驶在荒原上。
早些时候老李在荒原上迎面遇上一场小雨,各辆越野皮卡上躲在后面货架上的人拿着帆布紧紧裹住自已,躲避高速行驶中雨水的冲洗。
雨过之后天空暂晴,下雨时飞溅到车上的泥泞被晒干成了土,成了皮卡上的天然伪装涂装。
老李点了支烟,看着后视镜上晃来晃去的挂饰缓解疲劳,先前会合时上来的队员小张问他要不要换着开,让他休息,老李说不用。
“再多开一会儿吧,保证我们脱离了卖国军的搜索区域,”老李说道,手夹着烟掌着方向盘,“我想等我们距离足够远了,直接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最近荒原上的雨水有点多啊,”小张说道,“如果露营会很不方便,而且不能排除遇到洪水。”
“我知道,”老李说道,“所以我们得找个庇护所,顺带重新定位一下我们的位置。”
莉兹坐在老李驾驶室后面的货栏里,坐在大包小包之间,离开营地之后她一直忧郁不振,低着头无神地看着女医疗员小何与她分别时给她的小盒子。
小盒子里装着大家的遗物,莉兹借此来感受着大家的存在,以欺骗自已——她很清楚,这些人其实再也见不到了。
同坐在老李车上的还有两个营地的女兵。
会合的时候她们主动和莉兹打招呼,莉兹的精神状态着实让她们担心,于是她们提出主动同乘老李的小车,陪伴心情低落的莉兹一会儿。
由于之前的雨水,两位女兵还披着帆布,她们也给莉兹披上,莉兹没有精神拉住帆布,雨水还是稍稍淋在了她的身上。
女兵们面面相觑,其中的一位决定挪动下身子,坐在了莉兹身边。
“莉兹?”女兵歪着头看着莉兹,“莉兹,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艾啊,就是那个喜欢做好多奇怪食物,还给你吃过豆腐乳的那个。”
莉兹仍旧低着头,手里抓着那个小盒子不放,盖在头上的帆布遮挡着外面的风,莉兹的发梢被之前的雨所淋湿,打结成一团而无生气地垂落着。
“莉兹,”小艾见状,掀开了莉兹身上的帆布,“莉兹,稍稍整理一下头发吧,被雨淋湿了后如果不及时擦干梳理,到时候要沾上好多东西的。”
说罢,小艾和另一位女兵要了逃难时带出来的梳子,找了块麻布,撩起莉兹的头发为她做做梳理。
莉兹一开始还是对于这样的举动毫无反应,小艾为了梳着莉兹额头上的刘海,轻轻把莉兹的头扭了过来,面对面正对着她。
莉兹的脸上短暂地晃过惊愕,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有点微胖的可爱姑娘,小艾冲她笑了笑,继续整理擦干莉兹的头发。
当小艾将莉兹的头发梳理得差不多后,她便退回到一边,和另外那位女兵一起静静端详着打理整齐后的莉兹。
“看啊,多可爱的小家伙啊,”小艾说道,“要是一直这么哭丧着脸,那多难看啊。”
莉兹愣住了一会儿,她的嘴唇颤抖着,忽然如要憋住什么一样,莉兹咬住自已的下嘴唇,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已的情绪。
她发出了低沉的呜鸣声,上下眼皮渐渐失去了控制,不停地砸吧着眼睛,最终她再也压抑不住了,扑进小艾的怀里,发出了悲伤的哭声。
“好啦好啦,都没事了,”小艾抱着莉兹,抚摸着她的肩膀和后背,“都已经过去啦,我们再努力活下去吧。”
过了许久,莉兹终于不再哭喊,她从小艾的身上离开,不好意思地擦着自已的鼻涕。
小艾拿出了张纸给莉兹擤了下鼻涕,虽然依旧还是那副哭丧脸,但至少她的眼睛又有了神气和光泽
前方出现了一个河滩,老李让车队停下,货栏里的人全部下车,一辆一辆地从河滩上开过去。
果不其然,车队里的其中一辆车在过河时陷入了河滩当中,众人赶紧涉水过去,推着车帮助其脱离。
莉兹和其他两三人站在一旁观望了一会儿,她走上去想要帮忙,但被老李直接回绝。
“为什么你不让他帮忙?”小张问道。
“莉兹的机体状态已经到极限了。”
老李回答着小张,更是在告诉一旁茫然地看着他的莉兹。
“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太难以持续保证莉兹的机体良好状态,何况在找到义军之前,我们不知道还要遭遇多少情况,所以最好先不要让莉兹在这些事情消耗零部件寿命了。”
“可是为了应对这些情况,我们也得尽可能让莉兹恢复状态吧,这样感觉有点矛盾啊。”
“是啊,所以必须赶紧找到个地方,修复莉兹的身体啊。”
休息好了后,众人继续推车,将皮卡从河滩中推出。众人继续赶路,直到傍晚时分,太阳渐渐在天边落下,老李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平房。
“等一下,”老李通知大家停下,“怎么这地方有建筑物了?”
“老李,”小张翻出地图对了一下,“我们现在应该差不多走到38号公路上了,那个房子可能是公路边的什么住宿啥的。”
“知道了,”老李回答,“一部分人下车,带上武器跟着我上去检查一下。”
五个人下车,举着枪跟着老李走到了公路旅馆前。
锈损了的招牌随着晚风而晃荡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公路的停车场上没有其他车辆,只有一些堆积在上面的沙石,和一些钻破水泥路面,从地底下长出来的野草。
老李走到了旅馆里看起来像是大厅和餐馆的地方,里面完全没有人,桌椅胡乱地摆在其中,只有灰尘盖于其上,就连蜘蛛网都没见几个。
在其他队员的注视下,老李走到大厅的招待台后面,他用手擦去了盖在枪上的灰,旅馆的大名招牌得以重见天日。
胡氏公路旅馆,提供餐饮、住宿、维修,是您旅途上的友好同伴。
“看起来这里被废弃挺久了,”老李说道,“我们把其他房间检查一下吧,没有问题我们就在这儿过夜了。”
老李检查过了旅馆的其他区域。
厨房里的煤气灶灶台已经完全锈损,煤气罐也只有个锈破口了的丢在角落里。
住宿的房间里有几张床不见了,万幸的是他们没在这里找到尸体。
修车的地方门锁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可以使用的维修器械,即使有,这里的供电设备也早就废弃。
老李把剩下的人也呼唤了过来,他们找了个够开阔的室内区域把车藏起来,进了屋内关上门,准备开始过夜。
他给几个人分配了一下夜晚轮班放哨的顺序,随后就让大家自已分分房间。
“我要住这一间,”小艾说道,“这间看起来像是豪华大床房。”
“多自私啊,让我也睡这里吧。”
“等一下,先要吃点东西吧?”
“我这里连床都没有,跟我换一下吧。”
“你这个房间面朝东边,早上会被太阳晒屁股的!”
老李看着众人打闹,他会心一笑,决定转身出去找个通风的地方抽一下烟。
他走到大厅里,看了眼窗户外边的落日,他又低头看向关上的大门,莉兹正默默坐在门柱旁边,蜷缩着抱着膝盖看着老李。
“莉兹,”老李走上前,蹲下来询问着她,“你去休息吧,大家都在里面呢。”
“我不需要睡觉,”莉兹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在这里守着就可以了。”
“休息一下吧,就算是机器,也有需要停下来稍微放松一下的时候。”
“可是,我怕......”
“没关系的,我们大家都在,而且永远不会再有人消失了。”
老李抱了抱莉兹,莉兹枕在老李的肩上,感受着老李怀抱的温暖,
“你就稍稍休息一下吧,大家会轮换着站岗的,所以完全不会有事的。”
“嗯。”莉兹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体状况吧。”
(休息区......)
老李检查了一下莉兹的身体,他看了看莉兹残缺的左臂,稍稍将上面一些裸露出来的电路去除。
完事之后,老李向后退了几步,他看着此刻身体残缺不全的莉兹,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莉兹看着他,夜色当中那双眼睛好似能发出光亮。
“嗐,如果这里的修车间能用就好了,”老李说道,“零部件什么的都有,可是就是工具没带够,很多问题都没法解决。”
“老李,”莉兹说道,“我还是想帮助大家,而不是被大家照顾。”
“我知道,”老李回答,“可是你现在的状况,如果要类比成一个人的话,你现在就是我们当中伤情最重的一个人,我们不能让一个重伤员去拼命。”
“可是如果这样,遇到危险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我想保护大家。”
“莉兹,你不是天生就必须保护好别人的人,大家都有需要被保护的时候,你也不例外。”
老李说道。
“现阶段的话,我们只能尽可能提前规划好路线,能躲避的风险尽量躲避,如果躲不掉的我们也尽可能降低与其接触的时间。”
“好吧,”莉兹感到气馁,“我想快一点恢复过来,这样才能帮上大家的忙。”
“我知道,”老李蹲下来,抚摸着莉兹的头,“所以,这段时间你更要保护好自已,直到我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把你修复完善。”
夜色降临,一夜过去无事发生。清晨荒原上下了会儿雨,太阳被云层遮盖,雨露从旅馆的屋檐上滴下。
队员们相继起床,简单地做了下打理,老李找到了洗浴室,扭了下水龙头但是没有任何的水出来。
“这地方废弃太久了老李,”小张和老李说道。
“我知道,”老李抬头,看了眼面前墙壁上挂着的破碎玻璃,自已的面庞在那破碎的世界里分裂成了好几块,“这该死的被神明抛弃了的世界。”
“啥?”
“没什么。”
老李离开了洗浴室,到了外面抽了根烟。
差不多所有人都打理完毕,行李也重新收拾起来放在了车上,老李拿出张地图让大家聚过来开个小会,他们需要对后续的前行目标做下规划。
“接下来我们需要往哪里走老李?”
“首先毋庸置疑,我们要找到义军。义军主要是在荒原的另一边活跃,那里有大片他们的根据地。”
老李指着地图回答道。
“目前我们已经完成了绕路,来到了荒原的这边,但是因此我们和义军根据地的距离反而比以前增加了不少。我们需要横穿这整座荒原,才能到达义军的地盘上去。”
“那我们去找这边这片多沟壑高原地貌地区的义军好了,”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兵提议道,“那里的义军我们以前经常接触,应该会收留我们。”
“义军的活动模式和我们不一样,只要我们志愿,他们就不会拒绝我们的加入。”
老李说道。
“唯一的问题是,那里的义军军团现在离我们实在太远,我提议去荒原正东偏南一点方向上的这个义军营地。
我听说那里有足足几百号人,安全应该不是个事。”
“可是我听说那里的义军经常和卖国军发生交战啊,是卖国军对于义军的首要征讨区域,”小张说道,“如果我们往那里赶,我们也会遇到买国军吧?”
“那我们稍微绕一下路,从相对卖国军控制区远端,从荒原东南方向的山区接近义军控制区,这样的话遇到卖国军的概率就小得多。”
“行吧,就这样吧,你说得算老李。”
众人点头同意了老李的计划,准备上车出发。
几名队员上车前检查了一下弹药和枪械。
他们抬头的时候看到断了条手的莉兹从一边走过,准备上车,看到了她背上贴着的胶布条,忍不住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欸老李!”那些人叫住了老李,也叫住了莉兹,“莉兹这背上是什么情况,你怎么给她贴了这么多胶带。”
“小邱,那是我给莉兹做的简单处理手段。”
老李为小邱解惑。
“离开营地的时候莉兹被几块破片击中了后背,昨晚上我给她把这些破片取了出来。
但是那些缺口暂时没有条件给补上,我就暂时先用封条给封着,至少不让雨水灰尘之类的脏东西进去。”
“咦,看着很让人不舒服,”小邱说道,“赶紧找到个有条件的地方,把这些东西都给她修补上吧。”
“这个当然,出发吧。”
众人启动了皮卡,从旅馆里面开出,他们接下来沿着旅馆外的公路行驶,一直向着荒原的另一边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