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白天,没有人在此活动,凌冽的北风吹拂着草原,树冠在风中不安地摇曳着。黑云自西边而来,遮蔽阳光宛如夜幕降临,林地中的动物们纷纷吓得归巢,一只花栗鼠从树梢沿着树干匆忙来到了地上,在它回到它的洞穴前它驻足而回头望去,林地的深处传来了怪兽一般低沉的吟声。
低沉的,扭曲的声响逐渐靠近,一颗松果在巨大轰鸣声的袭扰中落在地上,紧随其后的铁钢板翻倒在地面,将松果压碎碾平。一辆辆坦克从林地中间的小路穿过,紧随其后的还有高大而厚重的履带式装甲步兵战车,坦克为热护套包裹的粗壮炮管随着其厚实的炮塔而旋转,炮塔上高耸着的圆柱形观察镜回旋着,镜头透出淡淡的彩色反光。
忽然,所有的炮管和观察镜,无论是坦克的还是后面的步战车的,都齐刷刷地对准了前方。坦克的稳定器开始工作,无论坦克的车体如何随着地形而上下起伏,炮管始终对准着前方所瞄准的区域。
坦克炮管旁安装的同轴机枪首先开火,好几十发子弹撕裂了小路边的丛林,覆盖了前方刚伏击完运输车队,正在检查货物情况的营地抵抗军,随后步兵战车从坦克后方绕出,30毫米机炮开始砰砰开火,将站在货车上的抵抗军成员如数扫了下来。机炮榴弹砸在地上,泥水飞溅破片横飞,好几个队员被碎片击中,或倒下或直接炸成了碎片,守在远处的反装甲队员打出了一枚反坦克导弹,如同飞矢一般导弹精准击中了坦克,炸出一大团灰色的烟雾。空气暂时安宁了下来,惊恐未定的队员们护着头往回看,烟团之后敌人没了动静。
忽然,坦克直接从烟团中冲出,它的同轴机枪和炮塔上的遥控机枪炮塔开始同步朝抵抗军开火,反装甲导弹不过在它坚固的正装甲上留下了一段熏黑的痕迹。刚刚停下观察的抵抗军开始跑起来,一些人甚至丢掉了武器而时不时绊倒着仓惶逃命,坦克的主炮朝着反装甲小队埋伏的地方开火,开火时的巨响震得前方尚在跑路的抵抗军队员们肝胆俱裂,痛苦地举起双手捂住耳朵而摔倒在地,炮弹在空中展开尾翼,一发榴弹精准落在反装甲导弹支架的旁边,冲天的火光几乎点燃了干燥的树冠。
坦克和步战车驱逐着对重装甲毫无抵抗之力的抵抗军队员们,莉兹抱着反器材枪逆人流而上,她躲闪着坦克和步战车的扫射,看准时机朝着坦克连开数枪,但那本来可以轻松打穿轮式装甲运兵车的反器材枪,在击中坦克时也不过留下了浅浅的凹痕,和几乎听不见的撞击声。莉兹有点惊讶,她不甘心,又朝着坦克的履带和负重轮连开数枪。
“快跑啊莉兹!”一旁路过的队员急忙扒拉着莉兹的肩,“快跑啊莉兹——”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打穿队员的胸口,队员立刻没了声而倒下,莉兹慌了,她抱住那队员摇晃着他的身体。坦克和步战车越发接近,步兵推开装甲车厚重的舱门,下车随步兵战车朝溃逃的抵抗军开火,就连莉兹也只好抱起反器材枪调头逃命。
“莉兹!”众人逃到来时乘坐的卡车旁扒上卡车车厢,老李还在慌忙的确认莉兹的位置,“你们看到莉兹在哪儿了吗?”
莉兹从队员中快速跑过,一些队员们见了她的背影更加慌张了,慌不择路撞在了树干上,莉兹见状赶紧调头跑回来,把那惊恐万分的队员扛在肩上继续往前跑。
忽然,莉兹感到自已的左腿一阵酸麻疼痛,莉兹痛得闭紧了眼,她的左腿不停使唤让她连同扛着的人绊倒在地。她躺在地上费力地翻了个身,她低头看见自已的左腿大腿上被机枪子弹贯穿了一个洞。
“莉兹!”
一个路过的女兵见状赶紧回来,和原本被莉兹扛着的人一起扛起莉兹逃跑,莉兹的重量有点大让他们跑起来非常费劲,且逐渐落伍。坦克和步战车的机枪子弹落在他们的四周,让他们再一次为飞溅的泥巴所击倒,随后又不折不挠地站了起来扛起莉兹继续跑。
运兵卡车终于近在眼前,老李见到莉兹受伤也要赶上去帮忙搀扶,但敌人的坦克装甲车也紧随其后,坦克的车长看到了成排的抵抗军卡车没有选择放过他们,坦克主炮开火,炮弹从莉兹他们头顶飞过,击中了卡车。一辆卡车被炮弹的爆炸掀翻,随后如同死去的动物一般车架扭曲着落在炮弹炸出的弹坑里,老李被爆炸所波及,他被掀倒在地,手上被破片所伤,顷刻间血肉模糊。莉兹见状瞪大了眼,队员的牺牲,队伍的溃散,甚至老李的受伤,如同幻觉一般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了面前,眩晕之中步战车的机炮依旧不停开火,其炮弹撕裂着森林,在这场一边倒的战斗中丝毫不放过溃逃的人群。
“莉兹!快点啊莉兹!”
搀扶着莉兹的队员拉着莉兹往还能动的卡车靠近,忽然一发步战车机炮炮弹命中了他们令他们再一次摔倒,莉兹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几乎晕倒在地。卡车旁本来已经要爬上车了的士兵见状,要跑过来帮助他们,一发步枪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令他失去知觉,他的大腿还在机械地往前跑着,但跑了几步便让他倒下不得动弹。
“莉兹!莉兹还在那儿呢!”受伤的老李被人搬上了车,“你们要干什么?莉兹,莉兹还在车下面呢!”
老李见莉兹还没上车,用受伤的手扶起身体要回去救莉兹,同车的老王见状赶紧拉住了他,其他队员见状也扒住老李,将老李压在身下。莉兹看到卡车开始离开这里,心里谈不上的恐慌着害怕着,一旁本来倒下了的女兵扛起莉兹继续往前追,但敌人的步兵已经近在咫尺,用着步枪持续向所有尚还没来得及上车而掉队的抵抗军成员射击。莉兹艰难地同那女兵一起向前逃跑,但不过片刻那女兵的身体便失去力气,在莉兹慌乱无措之中止不住的瘫倒下去,她翻了下女兵的身体,看到那女兵的后背上血止不住的从窟窿中流出,血的气味刺激着莉兹的嗅觉,她也不管自已的状况,硬是扛起那女兵向前逃。但那女兵此刻却忽然有了巨大的力量,就连莉兹都为这力量而惊讶,她扒住莉兹的手,似乎是要莉兹放下她。
“莉兹!快走!”
那女兵将莉兹用力一推,莉兹本就受损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直接沿着一旁的斜坡滚了下去,一路滚到了森林里悬崖的底部消失不见。片刻后,悬崖旁的空地上肉眼可见的抵抗军士兵都被卖国军射倒,卖国军士兵渐渐停止了开火,跟随着坦克和步战车驶入这片躺满了人的空地,开始打扫战场。
卖国军踢开了落在地上的树杈,好几个人掩埋着,一个尚还活着的抵抗军呻吟着,脸上被淤泥和焦肉掩盖着,喘不上气地抬头看向那卖国军。卖国军士兵毫无犹豫地举枪开火,令他断了气,随后卖国军士兵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前进,紧随其后的步战车将他的尸体碾压,令他身体的残骸被深压进泥泞当中。
“伯纳德长官!”
卖国军士兵向一位从步战车上下来的校官敬礼,校官背着手,趾高气昂地走进这片空地,他低头看到了地上抵抗军的头颅,俯身从那尸体的衣服上取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上面有老有少也应该有着抵抗军本人,不过那照片上出了一个血气方刚,笑着的青年外,其他的人脸上都被画上了一个叉,校官见状嘴角一翘,从自已的军装中取出一支钢笔,在那青年的脸上也打了个叉,随后将照片收进了自已的口袋里。
“伯纳德长官,”一位士官向这位校官报告,“这次的行动计划非常顺利,抵抗军已经溃逃,是否需要展开追击呢?”
“不用,”校官回答道,“穷兵败寇,不足为惧,让仿生兵器去对抗他们就可以了。”
“明白了——联系特别机械大队。”
与此同时,林地的深处抵抗军的卡车车队还在跑,老李很不服气于老王抛下莉兹的决定,他咬着牙,无论如何都想要跳车回去找莉兹。
“老李!”老程扒住老李的双肩,“老李你冷静点!”
“冷静什么?”老李冲老程吼道,“莉兹还被丢在那里,我们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卖国军还在那边活动,她很有可能会被卖国军杀死!”
“老李!”老王说道,“我们必须先活下来!”
“活下来?”老李感到不可思议,“可是莉兹她......她作为我们的同伴她却要活不下来了!你却在这里,要我活命?我们命命差点就能把她也救下来了,你口口声声说把她也当同伴,却把她抛下,就为了让我们活命?”
“老李!”老王解释道,“我们当然不会对莉兹见死不救,可是把她也救回来的前提是我们也得先活下来,这样我们才能活着带着莉兹,活着回去!如果你当时连自已都不顾了去救莉兹,你要是就那么死在那儿了,你要怎么把莉兹带回来?自已一死便全然不顾他人,这样的行为最不负责任了!”
“老李,”老程也劝说着老李,“你受伤了,这样回去救莉兹只会倒拖累莉兹的,我们先给你找个地方处理好你的伤,等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就马上回去找莉兹——甚至说我们可能还有其他还活着的同伴,我们要一并去把他们找回来。”
“就算是死的,我们也不能就这么把他们丢在那儿,”老王说道,“我们在前面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安置好伤员我们就会回去救莉兹的——我向你保证,请相信我。”
老李抬头,他看向着急着的老王,也看向了激动万分的大家,他确实没法这样回去救莉兹,他只好向大家表示对老王的同意。
“好吧......”
“老李,”老程拍了拍老李的肩,同时让一个队员上来为老李包扎伤口,“莉兹她不是一般的孩子,她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坚强,她一定会没事的。”
“嗐......”老李无奈地叹了口气。
沿着林间的开敞小道,抵抗军的卡车最终消失在了林子深处,远方的林地当中传来装甲车的发动机轰鸣,卖国军的队伍也在打扫完战场后撤离。好几只的乌鸦,一两只秃鹫落在地上,它们循着血气的味道从天空上而来,丑陋的秃鹫张开着翅膀在尸体间走动,驱赶着前来围观的其他食肉鸟类。苍蝇在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上扎堆,成群结队而来的食肉爬虫爬上倒在这里的抵抗军遗骸,不出几个小时便只留下一堆白骨。几只饥饿的爬兽撕咬着尸体上的肉块,它们紧咬着其中的一两块不放,撕扯着抢夺食物,一两只来晚了的饿狼只好在一旁打转看着,其中的一只循着气味向高地之下兜着圈跑了下去,它最终在洼地里看到一具相对完整的人体,它顾不上其奇怪的气味,直接咬了上去拖拽起来。
莉兹忽然惊醒,她看到一只狼咬着她的脚,便立即踹了它一脚,这一脚将狼的牙齿崩掉了好几块,本就饿着的狼发出一声惨叫,跑开一点后见莉兹又活动了起来,只好放弃,嘴中滴着血夹着尾巴逃走。
见那怪物一般的东西跑掉,莉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再追逐开一段距离,但她的左腿一沉,令她差点摔倒。远处循声而来的饿狼看了几眼一旁躺着的满嘴流血的同伴,只好站在远处观察不敢靠近,莉兹半跪着,警戒了一下四周,她低头看向自已破损的左腿,除去大腿上的贯穿损坏,小腿上也有许多破片造成的损伤,甚至好像连脚趾都丢了一个,大腿以下的肢体应该是因此失去了知觉;她稍微扭了下腰,腰和后背都传出了剧烈而不停歇的疼痛,她稍稍用手摸了下后背,凹凸不平到处是坑的后背表面令她脸色发青,让她对自已后背的状况深感恐惧。
现在要怎么办?莉兹想着,回忆起来自已是被受伤的队员推下了山崖,老李也是受了伤后被队员们带走,她倒是能理解这些行为,所以她决定先试着回到战场上,看看有没有幸存的队员,或者回来搜索伤员的人在那里。
莉兹试着站起来走一步,当她伸出左腿时左腿完全无法支撑起她的身体,她只好一走一跪,如此费力地移动着。旁边围观的动物稍微躲闪了一下,莉兹从一旁的草丛堆里翻出来了和她一起掉落下来的,她所使用的反器材枪,她抱起这把反器材枪并拉动了枪栓,虽然有些费力但是看起来起码还有正常的使用能力。左腿大腿以上的疼痛又一次让莉兹跪下,她坐着抱住了自已的左大腿,抱起旁边湿润的丛林树叶尝试清理一下伤口但是反而更痛了,她只好把树叶丢开,将反器材枪的枪托朝下,撑着反器材枪站了起来。
忍受着疼痛,莉兹开始寻找可以爬上那片高地的路线。本来围观她的饿狼见她移动起来,时不时回头地朝着高处跑走,莉兹见状也干脆跟着狼走掉的路线往高处赶。不久后森林的树冠上传来了滴滴答答的声音,莉兹抬头看向树冠上的天,半阴沉下来的天空淋下来了密密麻麻的雨滴,本就泥泞的林间山路在雨中化作了泥潭沼泽,莉兹的头发被雨浸湿,发梢搭在了她的额头上,无论她怎么移开她的发梢她的视野始终模糊。行走当中,莉兹不小心踩进了一滩淤泥里,莉兹跪下来用受伤的左腿撑住身子,她咬牙忍着对左腿施压带来的疼痛,将腿从淤泥中拔出,她忽然失去平衡,又沿着那山坡滚了下去,落在一滩泥水当中。
莉兹想要起来,但她疼得暂时失去了力气,她好不容易从那泥潭里坐起来,身上脸上全都沾满了泥巴,脸上还有种好大面积的刺痛,莉兹摸了摸自已的脸,确认自已的脸皮没有掉下来。在那泥潭中莉兹仰起了头,闭上了双眼她静静淋起了雨,好让那还算纯洁的雨水洗刷着她脸上的淤泥,她的身体稍稍抽搐了几下,莉兹尽可能的控制住自已的情绪,她知道此刻感到哀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雨越下越大,莉兹便从那泥潭里挣扎着爬了出来,裹着一身泥躲在了一旁的石壁下面,蜷缩着身子抱着枪躲雨。
而此刻,抵抗军的士兵们也在林地里找到了一个躲雨的地方,他们在一片空地上建立了临时根据地,伤员们躺在有帆布篷的车厢里接受伤情处理,老王和手臂被纱布缠起来的老李站在车棚出口旁,看着天上的雨感慨。
“下雨了,不知道莉兹她还是否安好。”
“见鬼,”躲在车厢内侧的老程搞鼓着电台,“这里居然只能接受到各种杂音,看来敌人还在对这片区域施展电磁压制。”
“老李,”老王问道,“你在莉兹身上应该留有定位装置吧?你能定位得到她吗?”
“行不通,”老李说到,“电磁信号全都被压制了,根本没法跟踪她的位置。”
“雨水会加剧她的伤势吗?”
“虽然莉兹和我们不一样,”老李回答,“但是如果损坏得太严重,雨水还是会影响她的机能。”
“雨水泥泞还会影响到周围的环境,”老王说道,“希望莉兹不会被这些问题所影响得太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