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炎烨并没有让凝风青回到两个人曾浓情温存过的寝殿,而是把他送到了那间此时已经空无一物,只剩刚刚送来一床被褥的清昙小筑。
甚至,隆冬时节,小筑内,连个炭盆都没有。
是下人有意苛待吗?
就算是,应该也是炎烨默许的吧。
凝风清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又泠泠苦笑,心道:若不是无根飘零,没了后路,炎烨发飙,又何至于此!
若今日之事,有父亲给他撑腰,有凌霜国给他撑腰,他还会如此刻一样,像个弃子般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吗?他是不是可以仰着头,毫无畏惧的站在炎烨面前,对炽爝国的国王大吼:“什么破炽爝国,什么破内制司职,还有那些破烂的,带着傲慢的爱意,老子,统统都不稀罕!”
他可以说完这些,转身就走,才不管炎烨愤怒与否,狂乱与否。他可以回到父亲身边,吃好的,喝好的,顺便咒骂那个自以为是的炽爝国大王几句,且还会有人跟着应声附和!
然而现实却是,他只能瑟缩在这冰冷冷的清昙小筑里,身心俱疲的忍耐着......
炽爝王城,要比凌霜城暖和很多,所以没有炭盆的凝风青才不至于冻死在这凄苦的夜里。
因为受伤疲累,他很困很倦,却又因为重重心事,辗转反侧,难寐难眠。
忽然,他看见桌子上那把开满了霜雪的刀,在这清寂的夜里寒光澈澈,于是炎烨威胁的话,便像幽冥惑语般,再一次响彻耳畔,震得他头疼不已。
“走!我不要呆在这,我要走,带着江大哥走,永远不回来,永远不回来了!”
他捂着被,神色惊恐的小声呢喃着,恰巧这时,小筑的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是炎烨,穿着灼灼红衣,带着森森寒意,一步一步来到了床榻边。
顺着被子的缝隙,凝风青看清了炎烨那张阴翳的脸,他本能的瞪大双眼,洞孔缩小,继而停止呼吸……
他不知道炎烨要做什么,却是从心底惧怕着,惧怕到忘了起身迎接,忘了内制司职的本分。
这种惧怕,比凝风青刚刚来到炽爝国为奴时还要多,还要甚。那时,他尚且从容,如今,却真的连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炎烨并没有因为他失了礼数而出声责怪,因为责怪,就意味着给了改正的机会。
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掀开凝风青紧紧裹在身上的被子,刹那间,血腥味蔓延,炎烨微微蹙眉,看着凝风青左小臂上血迹斑斑的纱布,凝滞了一瞬,沉沉的呼吸,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而后像只饿极眼红的猛兽,直直扑到凝风青身上,不顾小筑内的寒冷,用獠牙将猎物身上的衣物撕扯干净,不带一点爱意和怜惜的狠狠蹂躏......
没有爱意的亲吻,带着憎恨的抚摸,是一场捣碎人心的暴力,血般的痕迹即便消逝,心中的沟壑也再难填平。
凝风青疼到倒抽一口寒气,他想不通,都这种时候了,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炎烨怎么还......他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
想到这里,凝风青心中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怎么忍心?怎么会不忍心?
若说之前,炎烨还对他有涟漪般的寥寥爱意。现如今,便是水色皆无了。
泄欲般的缠绵,又怎么会有温柔缱绻?有谁见过凶猛的野兽,对口中将死的猎物动情生念?
甚至,凝风青连疼都喊不出来了,他在忍,嘴角已经被自已咬出了血。
炎烨却愈发野蛮,根本没把忍受哭泣的凝风青当个人。撕拉扯拽中,左小臂的伤口又裂开了些,血脱透纱布,洇在床榻上缓缓蔓延。
蔓延进炎烨的眼中,他心头便有了一瞬痉挛似的疼痛,但更多的是嫌弃。
在炎烨的眼中,凝风青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根本就无关藏书阁内,凝风青留下的,足够救他性命的“寒血”。而是,寒风猎猎的战场上,凝风青拼死救下了江源阳的痕迹。
越想越气!
炎烨的怒意,欲把奄奄一息的凝风青击穿。此刻他是个穷凶极恶的人,是个冷血无情的兽,是个混蛋,是个人渣,是个极度自私的鬼,为了泄愤,一把抓住了凝风青的左小臂,抓住了他还在渗血的伤口,抓碎了他们的未来......
午夜,奄奄一息的凝风青像块破布一样瘫在床上,眼神迷离的看着屋顶,衣不蔽体,忘了冷,忘了饿,忘了疼......
本应痛哭一场,怨怼世间的吧!
但凝风青狼狈的脸上却挤出了一抹诡异的笑,笑自已这荒唐又短暂的一生。
看来是挺不过今夜了!
国破后的凝风青想过很多种死法,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这座空空荡荡,冰冰冷冷的清昙小筑里。
曾经,这里也留下过美好的记忆,可人生无常,谁也想不到,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父亲和母亲在等着他,过不了多久,江大哥也会来。也许还会在那边见到白楚楚和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兵士们,到时候,再和他们道歉吧!
可是,会不会被原谅呢?
至于欠着炎烨的那些,欠着炽爝国的那些,藏书阁内,他冒着生命危险为炎烨留下的“寒血”……应该够还了吧!
凝风青使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床染血的被子盖到渐渐冰凉的身上,想着,至少明早发现尸体的时候,能够体面些,怎么说,他也做过凌霜国的太子,也做过炽爝国的内制司职,不想死后,还被人指指点点的,那可真是要了鬼命!
......
经过一番探讨,炎烨决定,一个月后,去攻打土乎国。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整备好粮草,拟定好攻国策略,但却不够矍砾布置他那些一直引以为傲的阴招,阴招往往在于渗透,通常需要很久。
而炎烨麾下赫赫有名的炽爝国大军,一直以势如破竹之势横扫天下,只要平日里的训练不怠慢,很快就可以列队成型,攻打任何国家。
时间上,炎烨抢占了先机,胜算也就多了几分。
这日,议事殿上炎烨正和左大夫他们商讨,就听下人来报,说是煜城主已经到了炽爝王宫中,正在殿外等待。
几日沉着脸的炎烨,终于露出了一些明媚,他大手一挥,炎容便带着一身冷傲与威严款步跨进了议事殿内。
“煜城主!”
殿内人纷纷与他问好,炎容倒也一一回应,只是回应完,又是一张美到无与伦比的臭脸,旁人见状,都识趣的不再与他攀谈。
炎烨则搂着炎容的肩膀,高兴的说道:“本王回王城时,你才刚刚返回翻花城,这次又将你叫来,辛苦了!”
炎容淡淡回答:“同我,王兄不必客气!”
炎烨点点头,又问:“启杰和启豪呢?”
炎容答道:“按王兄的意思,让他们先回去了!”
炎烨很满意,至于他叫炎容的来意,炎烨已经讲的很明白。炽爝国大王亲自带兵攻打土乎国,这一战要很久,那么王城就要有人驻守,炎容一直以来都是不二人选。
而翻花城那边,没了炎启杰和炎启豪,炎容则交给了桃子暂且打理,且不容许有任何质疑,搞得桃子压力极大,食不安,寝不寐,日日刀尖舔血,惶惶不安。
好在只体贴桃子的炎容,找了妥帖的人帮他,这样,桃子才不至于猝死在一城之主的巨大压力之下。
炎容给炎烨行过礼后,便从衣襟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还附了一封信。他将这些一并交给炎烨,看着包裹和信有些不屑的说:“这是桃子让臣弟帮着交给内制司职的。”顿了一会儿,他又带着点酸气说道:“信的内容......还是希望内制司职能说与臣弟来听!”
当真,小气的很!
炎烨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接过包裹和信,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会交给内制司职的。”
炎容环顾四周,问道:“怎么没看到内制司职?”他倒不是关心凝风青在哪里,言外之意其实是,赶紧让凝风青拆开信看,因为他好想知道桃子在信中写了些什么!
可一屋子人,却都缄口不言。他们神色躲闪,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既然如此,炎容也不想勉强。于是,他走到炎烨面前,体贴的转移话题:“王兄,此次你去,需要臣弟在王城做些什么?”
这样一来,话题一下子从凝风青回到正轨,炎烨耐心解答,众将士们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来......
......
再次醒来,距离那个血腥荒诞,生不如死的夜晚已经过了五天。
整整五天,华珍邈才将凝风青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那夜,欺辱完凝风青,炎烨行尸走肉般的走回寝殿,躺在空空荡荡的大床上,心中憋闷不已。
辗转几许,夜不能寐,炎烨像是被凝风青枯瘦露骨的双手扼住喉咙一样,连呼吸都难以顺畅。
猛地,他坐直身体,带着满身戾气披上棉袍,踏着薄雪,返回清昙小筑。他想去质问,质问那个奄奄一息的可怜人,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