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风青不禁对华珍邈有些怨怼,怨怼他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已。
白楚楚看穿了凝风青的心事,连忙解释:“这件事,大王不让我们任何人说出去,一来,不想动摇军心,二来,也是怕你担心。”
凝风青咬咬牙,又悲又恼,红着眼睛抱怨:“傻瓜,不告诉我,我就不担心了吗!”
白楚楚佯装没有听到他的抱怨,笑了笑嘱咐道:“内制司职,我一夜没睡,现下乏的很,这里就交给你,待大王醒了,给他递些吃食,要清淡的。”
“嗯。”凝风青乖顺回答,同时看向白楚楚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很是心疼,“师父,您辛苦了,等您睡饱了,徒儿熬汤给您喝。”
白楚楚拍拍凝风青的肩膀,豪爽的答应:“行啊,正巧这几日也想喝汤了!”
凝风青知道白楚楚是不想折了他的颜面才这么说,感动的点点头,恭敬的送走了一身疲惫的她。
风在窗外不住的嘶吼,雪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一片一片,攒成一朵一朵,漫天的飞着,像是凝风青凌乱的思绪,捋不顺一点头绪。
若江源阳只是痴心妄想要夺回凌霜城,在城中闹点小动静的话,这件事还好说。可他偏偏倒戈向矍砾那边,这要让已经身为炽爝国内制司职的凝风青如何求情,又要让炎烨如何原谅......
凝风青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帐中传来一声呻吟,他立即起身,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伸进脑袋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凝风青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知道炎烨伤的重,但没想到这么重。
蹑手蹑脚的坐在炎烨身边,凝风青指尖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眼神往下移,便是上半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纱布,隐约间还有血迹渗出来。
炎烨感觉到有人触碰,微微扭头,轻轻蹙眉,凝风青这才发现,炎烨虽闭着眼睛,可眉间眼角透出的疲倦竟是那么明显。
这些日子没见,仿佛一下子过了好久好久,平日里桀骜强悍的炽爝国大王,不知何时起,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凝风青盯着炎烨依旧慢慢渗血的伤口,忽然想到了藏书阁冰墙上雕刻的那些字。
“寒血愈炎疾!”
他们是试过的,凝风青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此刻,他更加怨怼华珍邈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他这件事。若炎烨受伤时凝风青能陪在身边,迅速放血施救,伤势应该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环顾四周,凝风青翻腾了半天,才终于在角落那些破烂染血的衣服里,找到了一把尖刀。
他拿着刀走到炎烨面前,低头在他胸前仔细查看伤口,认真计算着要用多少血才可以将其治愈,就连炎烨已经醒来,凝风青都没有注意到。
“你拿着这刀,可是要杀了本王?”
炎烨有些干涩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凝风青一怔,瞪大眼睛,嘴角上扬,刚刚的沮丧被当下的狂喜冲刷干净。他举着明晃晃的尖刀,笑着看向炎烨,可眼眶却红了,随即泪珠滚落,眼前的一切,全部模糊了......
炎烨看着凝风青又哭又笑的傻样,觉得有趣又心疼,他本想抬手帮着内制司职擦去些眼泪,奈何,手却像被钉在床榻上一样,很重,根本抬不起来。
见状,凝风青连忙放下尖刀,握住炎烨挣扎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心痛,“大王,别动,小心扯开伤口。”
炎烨嘴唇苍白,却依旧笑着看向凝风青,充满了爱意的问:“内制司职,你拿着那把刀,是不是要用自已的血给本王治伤?”
凝风青低头不语,炎烨当他是默认,转而微恼质问:“你难道不记得本王说过什么吗?”
凝风青怕炎烨生气,影响伤口愈合,连忙回答:“记得,自然记得,可现在没有别人,风青只划破一点伤口,取一点血,旁人应该不会察觉的。”
“那也不行!”
炎烨很严肃,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凝风青撇撇嘴,擦干净眼泪,不服气的说:“若是大王的伤势就此好转,那风青就听大王的,若是明日还不见好,风青就要放血救您!”
炎烨皱皱眉,问道:“不听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凝风青垂眸道:“反正...我有办法救您,就不会看着您死。”
炎烨无奈,心中却滋生出温暖,在这雪夜里无限蔓延,“都说了没那么容易死,内制司职你莫要乱想,也无需瞎操心。”
就算炎烨这么说,但凝风青还是觉得不安。不过,既然华珍邈说了能保住性命,应该就是没事,且炎烨现在除了不能动弹,状态还是可以的。
也许,凝风青真的应该放宽心,于是,他试着转移话题,不去多想,“大王,如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问题,让炎烨的眸中忽而晕出了一抹愁色,他思讨半晌,才答道:“是那条水路……
“那条水路在凌霜城境内,且所处位置十分隐秘,也不知矍砾是怎么找到那里,又准确的找到浅滩,带着兵马渡过来的。
“兵马入营,杀的本王措手不及,好在白将军及时赶来,这才勉强截住了要杀入城中的土乎国军队。”
炎烨的话,让凝风青心中忐忑惶恐。
是江源阳,凝风青能够笃定,带着土乎国军队走水路的人就是江源阳。
他眸色暗了暗,尽量逼着自已不去想江大哥,让炎烨看出破绽,于是挑拣旁的疑惑又问:“白将军?”
炎烨笑笑,答道:“就是你的师父,本王的嫂嫂,白楚楚。她既是将门之女,又自已做了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在战场上的英姿,并不比任何男子差。”
“真的?”凝风青没想到,教自已煮饭的师父,竟然是一位女将军。“大王,风青真是拜了一位不得了的好师父。”
正说着,门声“吱呀”,侍女们端了药汤进来,并转告华珍邈的叮嘱。说是药汤里有镇定和促进睡眠的几味药,请大王喝了以后便休息,不要再看奏书了。
“请姑娘转告华大人,风青会看着大王休息的,叫他不要担心。”
有内制司职作保,侍女们自然放心的回去复命了。
门关上后,炎烨看着那碗药汤,带着点不满,和身边的凝风青抱怨,“这个华珍邈,真不解风情!本王才刚醒来,想和你说会儿话,待会儿再喝!”
“不行。”凝风青急忙否定,并且把药汤递到炎烨唇边,拿起勺子,准备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炎烨:“......”
“我说内制司职,你怎么也学着华珍邈那么不解风情?本王好不容易见到你......”
“风青好不容易见到大王,却是见到您这般模样,您叫风青怎么不担心,怎么不心疼......”凝风青抢过炎烨的话,“您若不喝也可以,风青现在就放血救您!”说着,凝风青放下药汤,又拿起了那把尖刀。
眼见拗不过凝风青,炎烨只能服软认怂,“行行行......本王知道了,本王喝就是了,待我睡下,你也好好休息,刚刚我就想说,你好像瘦了许多。”
凝风青摸摸凹陷的脸,莞尔一笑,打趣道:“相思使人消瘦,今日见了大王,解了相思,定会慢慢胖起来的。”
“哼!惯会哄人的!”炎烨面上不屑,心中却暖的发烫。不过是凝风青哄着他的漂亮话而已,炎烨也受用的要命。原来动情,真的能使人失去判断力。
战场上,当那把长剑贯穿炎烨胸膛的时候,恍然间,炎烨忘记了他是炽爝国的大王,也忘记了他的责任与担当。
在死亡面前,炎烨褪去了所有的身份,像个普通人一样,只记得还有一个叫做凝风青的小子,在风雪中,抵着寒意,等着他回去……
喝完药,炎烨沉沉睡去。
可疲倦的凝风青却是睡意全无,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端庄,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浅色的房顶,心中在盘算着他已经许久没有盘算的事情。
窗外的风,吼的更甚了,仿佛在咒骂着谁的贪心。
不想离开炎烨,又想保住江源阳,这难道不是贪心至极的想法吗?
然而,自从凌霜国灭,凝风青从太子之位跌进泥沼后,就已经明白了,世味难成全,炎烨和江源阳,他只能有一个选项。
帮炎烨压紧了被子,凝风青在他疲惫的脸上亲了一口,披上外袍,眼神在炎烨身上留恋了很久,才推门离去。
既然当下,他的任务是照看炎烨,那么炎烨睡了,凝风青便有了属于自已的时间。
披挂着一程风雪,通往藏书阁的路上,深深浅浅留着凝风青细碎的脚印。
藏书阁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且炎烨受伤,将士们忙得根本顾不上看着谁去了哪里。
凝风青孤单的身影,立在藏书阁门前,掏出那把霜雪点染的钥匙,打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那把尖刀,凝风青一直随身带着,带到了四面筑冰的藏书阁里。
他先是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氤氲后散开,而后顺手抄起炎烨摘下的那块暗灯,向着冰桌砸去,暗灯如石,不需要多大力气,就把冰桌砸碎,大大小小的冰块散落一地,凝风青挑拣着差不多能用到的一些,堆在一起,然后随意坐下,开始用尖刀慢慢磨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