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泪水的炽热后,炎烨心中抽紧,生出一些悔意。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告诫自已,对方不过是个俘虏,身为炽爝国大王,能容忍他到现在已算是格外开恩,没有必要一直照顾卑微战俘的情绪。
狠了狠心,炎烨抬起自已脏污的手,直接覆上了那双正在哭泣的眼睛,他将头搭在了正在颤抖的瘦弱肩膀上,幽幽道:“凝风青,你可知道,不止是你这样,本王也有灼得难受!但你要明白的是,无论对谁都好,本王能够克制!”就像能够克制自已的感情一样,不会因为特别喜欢谁,就纵容谁,从而让那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二天,当凝风青醒来时,身边的炎烨已经不见了。听炎容讲起,炎烨走的时候留下了一道诏书,诏书上说,若是凝风青无法将水井打好,彻底解决旱灾,便将他就地处决,不用再回到炽爝王城了!
对于这道诏书,凝风青能够理解,做不成事,自然要遭到惩罚。可这惩罚一上来就是要了自已的命,不禁让刚刚死里逃生的他觉得心情沉重,继而生出一种委屈至极的酸楚。
回到云隐村后,凝风青更加卖力的打井,偶尔闲时,他也会咒骂自已的无能胆小,不过是死,能有什么可怕的?可他就是怕啊,怕到不得了,怕到甘愿寄人篱下,怕到帮助敌国抵抗旱灾!
武克霄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逮到功夫,拍拍凝风青的肩,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从煜城主府回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凝风青目光暗淡的扫了武克霄一眼,反问道:“我?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一问,倒把武克霄给问懵住了,他一只手捻在下颚上,蹙眉思索道:“呃...这个...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可就是不一样了。”
听他说完,凝风青“哦”了一声,随即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懒懒的躺在地上,双眸微阖,缓缓道:“大概是怕了吧!”
“怕什么?”武克霄跟着躺在他的身边。
“还能怕什么?怕这口井打不出水来。大王的诏书上说的很明白,旱灾解决不了,就要杀了我,我能不怕么!”凝风青沮丧的很。
“诏书?什么诏书?”刚刚躺下的武克霄坐直身体,疑惑的问道。
他这么一问,凝风青也感觉到纳闷,随即跟着坐直身体,问道:“武大人不知道吗?煜城主说是大王留下的。如果不能彻底解决旱灾,就要在这里解决我。”
“......不可能吧!”武克霄小声嘀咕着,顿了半天,才拍拍凝风青的肩,安慰道:“这次抗旱,负责人是我,真的要处决你,我怎么会不知道,想来大王是想吓唬吓唬你的!”
“真的?”不知为何,凝风青听到武克霄这样说,像是被谁赦免了一样,心中顿时开朗起来。
武克霄看着眼神明亮的凝风青,忽然后悔刚刚说的话了。既然大王想吓唬凝风青,自已这样猜测并且说出大王的想法真的好吗?于是,他即刻眼神闪躲,支支吾吾道:“我、我是瞎猜的,快干活吧,若是井打不出水来,恐怕不止是你,就连我恐怕也要在这里被解决吧!”
说完,武克霄像风一样消失在凝风青的视野,留眼神又开始逐渐暗淡的人儿独自在风中凌乱。
既然没了退路,那么无论愿不愿意,都只能往前走。
凭着这股干劲儿,水井打的很顺利,眼看着泥浆变少,浑水增多,兵士们,百姓们都很高兴,几日不见笑意的凝风青也跟着松了松紧锁的眉心。
终于,在一日晴朗的午后,有人来报,水井打成,现下已经能够轻松的取出水来,武克霄和凝风青这次,真的立了功!
听到消息的炎容虽然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整个翻花城中的人都知道,城主心中一定充满了欣慰,所以一向不喜欢热闹的他,才同意在府邸设宴款待武克霄和凝风青等人。
然而炎容自已却没有出现在宴会上,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翌日,武克霄和凝风青一大早就赶来和炎容辞行。
城南这边干旱的问题解决了,凝风青觉得自已不用死了,不由得心生雀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十分想见到炎烨,想看炎烨对自已另眼相看的样子。他很想证明自已,不只是御前司职,就算做别的事情,他也可以做好,凌霜国虽然亡了,但他凝风青绝对不是只能在人身下苟延残喘的废物。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等待回到炽爝王城时,一辆牢车缓缓驶来,稳稳的停在了凝风青身边。
一名兵士下马,向炎容打过招呼后,便转向凝风青,道:“御前司职,请!”兵士手指牢车,意思再明显不过。
此情此景,让刚刚还浅笑着的凝风青顿时慌了神,自从水井打好后,凝风青幻想了无数次与炎烨再见面时的场景,他甚至想过,炎烨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放了自已,同意他找一处世外桃源,度过余生。但他从未想过,井挖成后,第一个迎接自已的惊喜,竟然是一辆牢车!
武克霄一把扯过愕然不动的凝风青,问道:“怎么回事?”
见状,炎容也走了过来,冷冷的看着兵士,似乎在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答案。
那兵士见炎容站在自已面前,转过身子解释道:“煜城主,是大王...他亲自下的命令!”
“王兄的命令?”炎容心中虽疑惑,面上却不置可否。他回头看了一眼愁容满面的凝风青,觉得此刻的他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瞬间萎靡。可既然是王兄的意思,定有其背后的深意,自已也不好说什么,所以炎容只淡淡的一拂袖,便回去了。
凝风青觉得自已恍恍惚惚的,心中烦躁不堪,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已是怎样爬上牢车的,懵懵懂懂中,就听见车轮滚滚,连灰带尘的向着炽爝王城狂奔。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自已到底又哪里惹到炎烨了,他为何要这样对待刚刚才立功的自已。
“你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就在凝风青愁云惨淡时,武克霄问出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倚在牢车栏杆上的凝风青,眸光斜在武克霄身上,随即收回,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武克霄摇摇头道:“大王一向赏罚分明,这次你立了功,却要你坐牢车回去,定是你哪里惹到他了,趁这个时间你好好想一想,到时候认个错,想来大王不会为难你的!”
“我没什么地方惹到他的!”凝风青说这话时,明显带着情绪,对于炎烨的喜怒无常,他突然觉得腻了,也觉得累了。
想?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这条命不要了!
武克霄看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叹口气,无奈道:“我是说,你是御前司职,是不是你这个御前司职哪里没做好,惹到大王了?”
这话倒让凝风青醒悟过来了。御前司职哪里是没做好,是根本就没做!若炎烨真的为这件事情生气也是合情合理。想到这,凝风青稍稍有了些精神,然不过须臾,又黯淡下去。他绝望的想,这次回去,恐怕很难再拒绝炎烨了,也不知道自已把井挖成这件事,还能不能当作筹码?也许炎烨现在已经不吃这一套了吧!
炽爝国王宫内,一辆巨大奢侈的马车停在了宫中最显眼的位置,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再暗暗的骂上几句。
马车的主人,是炎烨的叔叔,平山城的城主炎弘锦!
此刻,他正穿着一身奢华的锦袍和炎烨一同站在殿上,看着从马车上跌跌撞撞下来的凝风青,一步一步走过来,直至跪倒在自已的目下。
“这位就是你的御前司职?”炎弘锦挑眉一笑,然而笑容里却毫无暖意。
“是。”炎烨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抬起头来。”炎弘锦故作亲昵的对凝风青说道。
凝风青缓缓抬起头,迎向的是炎烨微微含怒的眼神,他不自知的瑟缩后,又将头紧贴地面。
炎弘锦拍手一笑,对炎烨说道:“侄儿眼光不错,这小脸儿的确讨人喜欢,想着这样清秀的美人将要遭受水刑,本城主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呢!”
炎烨冷笑一声,道:“叔叔有何不舍?不过是个命贱的奴才罢了!”说完,他冲着殿外喊道:“来人,把御前司职押到水牢去,不许任何人来看!”
其实所谓水刑,就是将受刑人的双手捆绑在头顶,然后将整个身体浸泡在水中的一种刑罚,乍听之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一次水刑要关三天,不但要忍受水中的冰凉不适,并且还不给任何吃食,光用想的,都知道此刑甚为难熬。
身体好的,也许能忍三天,可凝风青这病怏怏的样子,说不定从水牢出来后,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大王...”武克霄上前屈身行礼,引得一旁的左大夫开始蹙眉凝视。“御前司职与臣同去治理旱灾,臣领功,御前司职却要去受水刑,这恐怕......”
“恐怕什么?”炎烨表情明显不悦,“让本王受了这么重的伤,这点功劳就想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