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常坤独岚看向已经恢复正常的凝风青,不由得赞叹:“装的越发好了,这回腿不软了?”
凝风青明媚一笑,“这回有经验了!”
“哦哦!”常坤独岚点点头,“主子,你都不知道,刚才你可吓人了,又无耻,又混账,拿余氏威胁于沉眉,简直就是活阎王!”
你才活阎王呢!
凝风青无语,白了他一眼,随即报复般威胁道:“所以你好好当差,可别栽在我这个活阎王手里!”
听罢,常坤独岚只觉得背后有冷汗渗出,他立即将自已从凝风青的视线中抽离,磕磕巴巴的回答:“那、那是自然!”
回到居所,凝风青欣喜的发现左大夫正坐在帐外吃饭,武克霄则红着眼睛站在一边,又端水,又擦汗,好不殷勤!
“左大人,你醒了?”
“嗯。”
左大夫惨白的脸迎向凝风青,礼貌的微微颔首,又示意他坐下,这才动了动毫无血色的薄唇问道:“内制司职是从于大人那边回来的?”
凝风青点点头,瞥了一眼武克霄,知道是他,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和左大人说了。
左大夫道:“听说昨晚余氏闹得厉害,你去了一次,她就不再闹了!”
凝风青道:“是闹得厉害,我用炎启豪吓唬她,她便不再闹了!”
左大夫欣慰笑笑,“那刚刚的于沉眉……内制司职是用余氏吓唬的,对吧?”
“嗯。”凝风青点点头,有些难为情道:“是有些卑劣,可风青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怎会卑劣?”左大夫拍拍凝风青的肩,“用命做赌注的博弈之下,结果才最重要!想要干干净净的做英雄,下场都不会太好!”
“嗯……”
听了左大夫的话,凝风青忽然间想起了父亲,随即眼中隐现了一层薄雾......
提起凌霜国的国王,任谁都要夸一句坦荡。他在世时,最厌恶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和臣子们心口不一的攀缘奉承。
凝玉含的心很干净,所以他希望他的臣子与百姓们的心都很干净。
他不屑于暗地里的挑唆,和趁人之危害人,他想一切都是坦坦荡荡的,哪怕是战争,也只能在战场上大干一场,光明磊落的比试,容不下半点污浊。
可炽爝国大王却不然。一个“利”字,可以驱使炎烨做出绝大部分的决定。因为想要国强民富,光靠“坦荡”可不行!
如果凝玉含不执着于事事坦荡,他大可以在炽爝和土乎都觊觎要塞战场时,派人离间,两强相争,无论谁输谁赢,国力都会消减,到时他尽享渔翁之利,说不定,还能保住凌霜国。
然而他没有,他认为暗中挑唆不耻又下作,他不屑为之。
可如今,他的儿子正用这样的方式,来获得想要的东西,如此,不知凝玉含在天之灵,还能否安息。
如果是炎烨……凝风青细细想着,如果是炎烨站在父亲的立场,一定会派人分别去两国游说,从而让凌霜国的利益得到最大化!
想到这里,凝风青微微苦笑,觉得原来世上之事,根本说不清孰是孰非,选择不同,结果不同,仅此而已!
“你别动!”
武克霄愤怒的吼声打断了凝风青的思绪。他见武克霄死死的攥住左大夫的手腕,恼道:“不是说让我来吗?你别给老子动!”
武克霄笨拙的端起药,蹲在地上,仔细瞧着左大夫的伤口,蹙眉思索要怎样换药才行!
一切仿佛静止了般,脸上挂满了茫然的武克霄,根本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无处安放的手在半空举了一会儿,武克霄忽然在心中炸毛,埋怨自已干嘛非要抢着给左大夫换药!好像他多重视左大夫一样!天哪!武克霄都要被自已给蠢哭了,他尴尬的看向凝风青,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他可怜兮兮,凝风青起身无奈的抢过药,拍拍他的肩说道:“还是让我来吧,这事我比你在行!”
“可是......”武克霄犹豫一瞬,又执拗的把药抢回,别扭的说:“我不想再给你们任何人添麻烦了!还是我自已来吧!”
这人怎么回事?凝风青只觉无语,他撇撇嘴,一把将不知所措的武克霄薅到一边,顺手拿过药罐说:“你不会弄,弄不好,再把伤口弄感染了!”
“可……”
“可什么可!”凝风青的语气愈发的像炎烨,“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别逞强!”
武克霄呆呆的看着帮左大夫换药的凝风青,没有丝毫底气的小声反驳:“谁逞强了!”
药换完了,就见华珍邈从帐中伸着懒腰,打着呵欠缓缓走出,他径直来到左大夫身边,俯身检查换好的药,然后满意一笑,朝着凝风青竖起大拇指。
凝风青微笑回应,扶着华珍邈一同坐下,然后不解的看着武克霄,问道:“武大人,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下啊!”
“不、不用!”武克霄很局促,像个犯错误的孩子。
凝风青看看左大夫,左大夫摊开手,一脸无奈的解释:“内制司职,我刚刚就让武大人坐下,可他不肯,执意要在我身侧站着!”
任谁都看得出来,武克霄是心怀愧疚,所以不好意思坐下,他的想法,总是让人很好理解。
凝风青叹口气,叫来一边捉蛐蛐的常坤独岚,命令道:“让武大人坐下!”
常坤独岚开始没明白凝风青的意思,拽过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天真又困惑的说:“师父,坐啊!”
坐个鬼啊!
凝风青单手扶住额头,都要被常昆独岚蠢死了!此刻,他忽然理解了炎烨,原来装蛋失败,是这么丢人的感觉。咳了几声,缓解尴尬后,分外难堪的内制司职,只能重新细致的命令道:“常坤独岚,把武大人按在凳子上坐下!”
“啊?”
到底是师父,再者之前已经绑过人家一次了,常坤独岚实在是不好意思,僵硬的转过头,忐忑的看向武克霄。见状,凝风青淡定的将咳嗽声加重,常昆独岚眼神扫过,想起主子活阎王时的模样,顿时汗毛竖立,抓着武克霄,死死将他按在左大夫身边。
“你放开!”武克霄不满抗议。
可常坤独岚人高马大,两人力量悬殊,武克霄根本挣脱不开。慌乱中,气鼓鼓的武克霄眼神再次经过左大夫受伤的腿,心脏一紧,挣扎着要离开,他整个人,像是一壶烧沸的水,根本无法做到平静。
华珍邈看着沸腾的武克霄,捋着胡子忍不住提醒,“武大人,你别动了,当心碰到左大人的腿,让伤口再次裂开!”
别说,华珍邈老奸巨猾,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这样一来,武克霄真的不动了,不仅如此,他还小心翼翼的挪开点距离,乖顺的坐着,生怕再伤了左大夫。
华珍邈满意笑笑,又问凝风青,“内制司职,你刚刚换药,觉得左大人的腿怎么样了?”
话音落下,凝风青闪过一抹愁容,他偷偷瞥了一眼淡然的左大夫和局促的武克霄,才艰难的回答:“伤口愈合的还可以,可是筋断了,恐怕……”
“恐怕以后,左某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了!”左大夫无奈叹气,表情却是玩笑般云淡风轻。
凝风青知道,左大夫想尽量表现的无所谓一些,好让武克霄没有那么大的负罪感。然武大人最怕欠人情,他当即天崩地裂,一个没憋住,“哇——”的哭出声来,整个人伏在桌案上,像个无助的孩子般,不住的抽搐。
左大夫最怕武克霄这样,忙安慰道:“哭什么呢?不是气到要杀了我吗?如今我的报应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闭嘴!”武克霄朝着桌子下面怒吼,他无法直面左大夫,也知道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对左大夫说话,可他要怎么办?武克霄那么笨拙,根本就不知道答案。
带兵打仗可以,埋头做刀可以。可万事转换,须臾之间,一切物是人非,对武克霄来说,现在的境况,比打仗,比做刀都难......
终于,哭声渐熄,武克霄双眼通红,看来是哭累了。凝风青体贴的叫常昆独岚送他回去休息,可武克霄丝毫不领情,执意的要在左大夫身边伺候着,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凝风青气到拍桌,端出内制司职的架子,命令道:“武克霄,去睡觉,你这样浑浑噩噩的,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武克霄愣愣的看向凝风青,仿佛透过凝风青的身影看到了炎烨不容置疑的眼神。武克霄确实是困了,他揉揉眼睛,又放心不下的看向左大夫。
左大夫则用极少见的笑容温柔安慰,“去睡吧!有华大人在这呢!”
武克霄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左大夫说:“你若真的坐轮椅,我来推你!”
闻言,左大夫收敛了笑容,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走远的武克霄,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