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周鹤的话同宁君哲那晚的问题别无二致,无一例外的是,步竫舟依然回答不上来。
见步竫舟沉吟不说话,周鹤带着疏狂不羁的笑离开了。
风吹草动,一大批手持兵械的士兵犹如蚂蚱从黑暗中顷刻涌现,锋利的刀刃泛出泠泠寒光,冲杀之声不绝于耳。
宁君哲眼睛死死盯住快速靠近的人,心止不住地狂跳。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步竫舟现在手无寸铁,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单单车轮战就能把他耗死。
得速战速决才行。
宁君哲毫不犹豫从怀里掏出那把用来在危急时刻保命的短刃,没错,就是那把原本用来刺杀步竫舟的匕首。
一咬牙,破釜沉舟往步竫舟眼前一送,恨声道:“王爷!你一定要带属下杀出重围啊!!”
宁君哲一脸视死如归又垂死挣扎的矛盾表情逗得步竫舟一乐,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短刃,挑眉粲然一笑:“宁护卫,不该是你带本王杀出重围吗?”
……
月黑风高杀人夜,宁君哲架着步竫舟奔跑在茫茫荒野,耳边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喘息。
他承受着对方几乎所有的重量,堪堪停下,伸手擦汗。
“王爷……还有多远啊……属下,跑,跑不动了……”
彼时步竫舟解决完最后一个士兵,已经彻底力竭。
那位士兵企图逃跑撤离,被步竫舟拾起旁边的长矛使出浑身解数用力一掷,射杀在百米之外。
围杀的士兵没能回将军府交差,新的追兵必然如约而至。
宁君哲就这样架着比自已高出一个头有余的男人,开始了负重前行的逃命之旅。
心安理得靠在宁君哲肩头的男人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山体,有气无力道:“到了。”
闻言,宁君哲犹如久旱逢甘霖,陡然生出空前的力气,带着虚弱的男人一下一下大步往前迈。
山体后丛林茂密,步竫舟所说的那处隐秘洞穴外,乱枝横斜,青藤缠绕,巨大的洞口里幽暗无光,仿佛随时可能从里面跑出一头野兽。
宁君哲望而却步,在洞口停留十几秒,犹豫要不要进去。
男人闷声轻笑,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引燃,语带鼓励:“别怕。”
进入洞穴,借着微弱的火光,宁君哲勉强看清楚洞内的构造。
洞穴没有人为挖凿的痕迹,洞穴深处的洞顶上方有个小口,有薄弱的几分月光透进来,落在洞底的水潭里,清晖粼粼。
水潭很小,由一股细小的水流顺着形似尖锥的岩石往下垂落,长年累月地冲击而成。
宁君哲跑到水潭边儿,用火折子照着水面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确定水源十分干净才灭了火折子,伸出手捧了满满一捧水。
山泉触手生凉,喝进嘴里甘甜清冽,一路凉至五脏六腑。
他小心翼翼捧了一捧,送到步竫舟面前时,已经漏了一半。
见对方眉头轻皱,他连忙解释道:“属下刚才喝完洗手了的。”
步竫舟后背上的伤口贴着坚硬的石壁,又冷又疼。
他没有解释,只沉默着埋头将所剩无几的甘泉喝完后淡声呢喃:“伤口疼。”
“那怎么办?”
宁君哲想了想,在男人跟前蹲下,咧嘴一笑,诚意满满地建议,“王爷,要不属下把王爷打晕吧?这样就不疼了。”
“……”
没良心的东西。
这么快就忘了他这伤是为谁而受的了。
步竫舟峰眉微挑,左臂舒舒一展,用命令的口吻沉声道:“过来。”
宁君哲看着对方清冷如水的面孔,收起玩笑的神色,低眉顺眼地讨好:“对不起王爷,属下还是给王爷吹一吹吧。”
他很清楚,这一战如果不是顾及他的安危,步竫舟顶多力竭,绝不会受伤。
说着,他就要去拉男人的衣服,男人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将人带进怀里,嗓音轻柔:“暖和起来就不疼了。”
宁君哲懂了。
当务之急,他们需要生一堆火取暖。
他自告奋勇道:“王爷,属下出去捡点儿枯树枝吧!”
十五骑踩好的点不会轻易被人找到。
步竫舟犹豫一瞬,淡声提醒:“烟雾会顺着洞顶的小口飘出去。”
也是,万一把追兵引来就不好了。
宁君哲很快又想到一个办法,他双手撑地,想以此拉开两人过度亲密的距离,不想竟再次被带回去。
“别动。”男人的声音透出一丝不悦。
他只好试探道:“王爷,要不属下把自已的外袍脱下来给王爷盖上吧,这样就不用抱着属下了。”
话落,他感受到禁锢在腰间的双臂隐隐松动,却并没有放开。
看来是冷疼得厉害。
宁君哲愈发内疚,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身体,一边同他商量:“王爷,你先放开属下……”
话未说完,却听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询问:“你有心仪的姑娘吗?”
这个问题他记得步竫舟问过,可他当时没来得及回答。
虽然不明白步竫舟为何突然再度问起,他还是下意识回道:“没有。”
腰上的力道不减反增,男人又问:“那你讨厌我吗?”
听见步竫舟的自称,宁君哲满头问号。
这男人莫不是疼糊涂了,把他认成别人了吧?
不过愣神几秒,男人便再度追问。
只是这次用回了不容拒绝的自称,清冷的口吻也前所未有地变得霸道:“说,讨厌本王吗?”
宁君哲矢口否认:“不讨厌!绝对不讨厌!”
步竫舟心头一喜,彻底将人重新圈回怀里,不依不饶:“那宁护卫为何总想要躲本王?”
宁君哲怔愣片刻,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男人在说什么了。
他略带无语地提醒对方:“王爷,你不排斥属下了?”
男人被问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排斥过你?”
那晚分明十分和谐。
眼见这口飞来横锅就要砸到头上,宁君哲心火一起,直接摊牌。
“就是玖一杀你那天晚上啊!我私自爬上你的床,你狠狠推了我一把,害我疼了一整天!”
“……”
空气一时静默,宁君哲知道,男人这是终于想起来自已的罪行了。
意识到问题所在,步竫舟眼底的情绪渐渐变化:“马车上,你也是因为这个才躲的?”
“是啊!”仗着步竫舟看不见,宁君哲露出一副“不然你以为呢”的无语表情,“当时可是在马车上,要是被你一掌拍飞,我可就没活头了!”
……
月落乌啼,薄雾笼罩。
轻薄的曦光被乱枝藤蔓阻隔在外,只落进来零星的光点。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行至洞外,下一瞬,一柄长剑将藤蔓乱枝尽数斩断,初晨的阳光彻底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