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殿下敏而好学,独独还未习得泅水。
他那日不慎落入池中时,幸好身边有宫女太监随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母妃才会生那样大的气,有如此告诫。
父皇为了规避此类事发生,干脆命人将荷花池中的大多宫灯撤去,只在步行宫道上留有几盏宫灯。
故而一旦入夜,荷花池深处便陷入一片漆黑,空洞的黑幕犹如一张看不见的大网,令人生畏。
如此,便再未有人于晚间在荷花池附近晃荡。
十几岁的年纪,抵不过好奇。
步竫舟悄然靠近,停在假山处探头往里面望。
四周隐有月光,唯独茂密高大的修竹挡住了月色,看不清立在那里的两个人影究竟是谁。
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两人之间隔着一臂距离,女的脊背挺立,男的始终保持微微颔首低眉的姿态,瞧着女人身份更为尊贵些。
两人十分谨慎,说话声尤为细碎,且刻意压着,似在密谋什么
步竫舟蓦然想起自小云姑姑教导他的话。
她说:“生在皇室,你不染尘,尘却要染你,那你就只好离尘远一点。”
彼时不懂,眼下却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悄然挪步便要退出去。
就在他转身的同时,眼角余光中,男人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女人的手,低沉的声线似乎带着激动的颤抖。
女人被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把手抽出,可男人紧握不放,兀自说着什么话。
步竫舟大惊失色。
原以为是撞破了机关密谋,没想到竟是另一场香艳情事。
男人因为女人持续的拒绝,急急道:“他如此对你,你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
男人的语气带着不甘不解,甚至有些轻微的恼怒,说话间,音量也不自觉提高。
女人也有些急眼,脱口而出:“放手!”
熟悉的两道声音落入耳朵里,步竫舟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两人,盯着男人紧紧握住女人的那只手。
他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悲愤,心擂如鼓,想要冲上前去推开男人,警告他别碰她,别惹她生气。
可她再也没有挣扎的态度,令他心寒,令他匪夷所思。
步竫舟靠着冰凉的山石,浑身颤抖,最后只能捡起一颗石子扔进荷花池中,拔腿狂奔。
身后有急速追赶的脚步声,可很快就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自头顶落到身前,男人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搭上他的颈项。
四目相对下,双方静默无言。
那把险些割破他喉咙的长剑也颤抖着迅速收起。
他没有片刻停留,浑然不觉颈间的疼痛,急速离开。
步竫舟回到殿中时,见他迟迟未归的宫女太监已经在沿途寻找,乍然见了疯跑的他吓得脸色都白了。
太监问他去了何处,怎的弄了一脖子的血。
他这才像被拨停的陀螺,目光呆滞地任人将自已带回宫殿,处理伤口,更换衣袍。
太监问:“殿下,你下学后究竟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六殿下脖子上的伤口一看就是利刃所致,他们当差的若是不问明白,哪里还能活命?
步竫舟一听,连连摇头,下意识扯谎道:“是我自已练剑时不小心划到,不必紧张。”
往事浮现,饶是梦境,也令人不得安生。
宁君哲蹑手蹑脚摸进步竫舟卧房时,看见的便是步竫舟皱着眉头,一脸痛苦哀伤的神情。
说起他为什么要偷摸进卧房,主要还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于是他就把被子一掀,情绪上头地来了。
尽职尽责守在门外的弈川流叔,远远看见鬼鬼祟祟的某人,正要开口询问,沈著便飞身而下,一手提着一人的衣襟,稳稳落到房顶上。
沈著:“不该管的别管。”
弈川流叔瞬间意会,流叔兴奋地趴到琉璃瓦上,准备一探到底,下一瞬又被拎着后脖子的衣领起身。
沈著弈川异口同声道:“不该看的别看。”
语罢,沈著又轻盈似箭地落回庭院里那棵大树上,弈川也相继离开,落到另一棵树的枝干上躺平。
见状,流叔只好悻悻地也转移阵地。
慢吞吞摸到卧房外的宁君哲见一个人也没有,不免窃喜:“这么巧,三个人同时上厕所??”
三棵树上的三人:“……”
步竫舟向来警觉,在卧房门被推开那一刻就已经醒了。
只是凭气息感觉到来的是谁后,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很好奇,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深更半夜潜进他的房间,究竟想干什么,对方又是如何躲过弈川流叔的看守顺利进来的。
不过很快,来者就主动为他答疑解惑起来。
“狗男人,让你骂我丑,现在做噩梦了吧!”
宁君哲本来都决定好要狠狠骂步竫舟一顿,但是现在看见步竫舟的脸,以及惨兮兮的表情,国粹怎么也冒不出来了。
“算了,懒得骂你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落在步竫舟紧皱的眉头中间,一下一下,左右来回拨弄,试图安抚对方:“没事了,没事了。”
步竫舟听着宁君哲温柔耐心的语气,心尖儿仿佛被羽毛极轻地刮蹭了一下,心痒难耐。
宁君哲见男人睫毛轻颤,呼吸紊乱,只好握住男人置于腰腹上的右手,无奈一叹。
小时候做噩梦,妈妈总是会给他唱摇篮曲。
现在……老子姑且也哄哄你吧!
手掌被温暖的双手包裹,手背被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十分有节奏感。
步竫舟正疑惑,便听耳边传来柔柔的,低低的歌声。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小宝贝快快睡,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
童谣曲调婉转悠扬,宁君哲声音清朗,少了平日里的底气,多了几分柔软,唱起来洋洋盈耳,十分动听。
他唱完一遍后,又重复着唱第二遍。
刚唱到第一段,“相随”俩字还没蹦出来,手臂骤然被猛地一拉,整个人被一股尤为霸道的力量带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