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本身颜色暗沉,不注意看会以为这不过就是一枚普普通通保护手指的器具。
而步成风今日从练兵场回来,来不及梳洗更衣,因此也没来得及将扳指取下。
融融暖阳洒在戒指上,恰好映出隐藏在玉石中,以淡淡金色勾勒的细小轮廓。
忠王府宾客满堂,热闹非凡,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院儿的寿宴上,其他地方的设防自然松懈。
凭弈川的身手,此刻应当已然将那些房间角落探了个遍。
毕竟大寿,步成风虽不喜舞文弄墨,但宴会过后弈棋抚琴,赋诗流觞,投壶射箭,饮酒观剧样样不少,使得文武官员皆有消遣。
步竫舟清静惯了,想着明日也要收拾行囊再度返回蔚景,于是趁此机会先后同步成骁、杜若言及步成风道别。
微醺的步成风问他明日何时动身,届时好送一送。
陛下虽未言明寿宴过后何时返还守地,但身为臣子,总要保持明镜通透的觉悟。
他不动声色观察酒醉之人的神色,如实告知:“一早启程。”
闻言,步成风打了个酒嗝,严肃地连连摆手,“那不行,你四叔我有事要忙……送不了……”
他面上不现丝毫端倪,话却似有深意。
步竫舟佯装未觉,只是轻轻勾唇,不以为意道:“四叔不必相送。”
出来忠王府,果然看见弈川早早等在马车旁,还冲自已微微摇了摇头。
他一言不发抬脚站上马车,盯着门口牌匾上的“忠”字良久,最终发出尤为短促的一声轻笑。
弈川已经很久不曾见王爷有过如此明显的低落情绪,故而愣了愣,私以为多日筹谋到底落了空,所以慨叹。
正打算笨嘴拙舌请罪安慰两句,王爷却矮身进了车厢,淡淡道了句“回府”。
彼时步竫舟离开后,失去约束的宁君哲感到浑身轻松,转头就回自已的狗窝舒舒服服补觉去了。
等补完觉起来刚好中午,这个时候才悲哀地发现没饭吃。
厨房里全是食材,任何可以吃的也没有。
宁君哲只好到步竫舟的卧房觅食,果然让他在四方桌上找到一盘制作精美的糕点。
没记错的话,这盘糕点好像是早上的,能吃。
但问题是,糕点只剩下三块了,要是动了,一定会被发现。
他摸着干瘪的肚皮举棋不定,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
现在毕竟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万一步竫舟回来说他尊卑不分,赏他一顿板子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宁君哲老老实实把卧房关好,见天气不错,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洗完澡想着反正王府没人,顺便把穿了快一周的护卫服也脱下来洗了。
庭院里日头当空,小裤子干得快,他就这样穿着条内裤,搬了把椅子,躺在长廊的阴凉处等衣服晒干。
步竫舟走的时候,宁君哲特意问了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得知宴会会持续到下午,所以这会儿才毫无顾忌。
谁知明王府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宁君哲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入室抢劫,正要壮着胆子狐假虎威恐吓对方,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
步竫舟一进门,立刻注意到左侧多出来的衣桁(háng),挂在上面的衣服极为眼熟。
他看了眼身后侧的弈川,确定了,这就是护卫服。
再细数衣桁上的衣服,其中外衫里衬亵衣,一样不……
少了条亵裤。
正疑惑,一个人突然从长廊下出来,高兴地冲自已挥手:“王爷!弈川!你们回来啦!!”
那人从头到脚,唯有腰间挂了块白布,阳光照在身上,肤色简直可以同那块布一较高下。
步竫舟抿抿嘴,脸色阴沉,哦,亵裤在这儿。
身后的小厮们看着那衣桁,又看向远远行来的宁君哲,面面相觑间皆有些忍俊不禁。
“大白天的,宁护卫怎么不穿衣服啊。”
“你不知道,我前两天起来打扫,发现宁护卫在廊下睡了整整一夜,醒来还嘀咕自已竟然没有死的话,我估计是脑子出了点儿问题。”
“有可能,否则不会如此没有规矩……”
他听着小厮们的窃窃私语,再一看宁君哲毫不在意,一脸灿烂的模样,堵在胸间的那口气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明显感觉到步竫舟情绪变化的弈川,黑着脸厉喝众人:“都傻站着干什么?没事儿做吗?”
众小厮这才噤声,疾步逃离是非场,只是经过宁君哲时,仍不由自主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
原本宁君哲觉得,同为男人,他只穿条内裤其实也没什么。
但见众人这反应,好像他就是那动物园里供人观赏调戏的吗喽,突然让他有些难为情。
特别是和他擦肩而过的两个小厮,竟然还对他的身材评价起来了!
“宁护卫这身段儿,同京中颜倌儿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瞧着是更胜一筹才对。”
颜倌儿?
那是什么?
虽不知其意,但宁君哲直觉不是什么好词儿,立马飞奔到衣桁前,扯过还湿漉漉的衣服披到身上。
步竫舟面色清冷,狭长的凤眸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但暴风雨来临前,通常也是如此平静。
为了这条小命,宁君哲决定先发制人:“王爷!属下不是要故意裸奔的!实在是因为属下只有这一套衣服啊!”
步竫舟眼中泛起疑惑,裸奔?
结合宁君哲整句话的意思,旋即又露出恍然之色。
遂不紧不慢问:“另一套衣服呢?”
弈川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不过的确像是流叔能干出来的,于是帮忙找补:“或许是流叔拿漏了。”
“哼!!”
见弈川帮忙开脱,宁君哲冷哼一声,一改楚楚可怜样,挺直了腰板,有理有据地开始告状。
甚至因为太气愤,连基本的礼仪也忘了。
“流叔亲口说只有一套!他还把我本来那套衣服用剑劈成了四块!我本来想着缝起来还能继续穿,结果他转头就给我砍了个稀巴烂!那晚我手受伤还是用碎布条包扎的呢!不信我带你去看!”
宁君哲言之凿凿,还巧妙地搬出那夜救主之事,弈川实在没法辩护,默了默,只道一会儿立马把另一套拿给他。
他见好就收,嬉皮笑脸地冲两人先后道谢,好似方才竭力要求主张公平正义的人不是他一般。
短短一刻钟不到,情绪灵动跳脱到仿若一只再简单不过的兔子。
即便狡兔三窟,也是让人能一眼看穿的狡兔。
看着眼前人充满清澈与真挚的眼瞳,步竫舟没由来地牵起嘴角,低声低喃:“兔子被扒光一身绒毛,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