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的人,眼都不瞎。哀家现在带她走,灭一灭后宫的怨气,你自已也静静心。”
母子二人说着话行至后殿的锦鲤池,裴玄清将一旁的鱼饵递到了太后手上。
一如当年养在她膝下时的样子,一派母慈子孝。
裴玄清道:“让母后烦忧了,是儿臣的不是。”
太后朝着锦鲤池扔了一些鱼饵下去,那些品相极好的鱼一下子就聚拢了过来,池水顿时变得浑浊了起来。
“哀家是为你好,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的,等宸嫔走了,你也看看旁人。雨露均沾,才是身为帝王平衡前朝的权术,怎么从前学的都忘了吗?”
裴玄清对这些话并未听进去,脑海里都是她那日醉意朦胧的抱着自已抱怨的样子,昨日二人才消除了所有误会,现在分开?不可能。
他淡淡道:“母后说的是,可儿臣已经习惯她在身边服侍了,还是让她留在宫里,明年再去也可。”
太后撒鱼饵的手蓦的停住,看向裴玄清,最终叹了口气:“哀家与皇帝隔着一层血缘亲情,这么多年,竟还未换来一丝信任。”
裴玄清微微愣了一下,自母妃离世以后不久,自已就跟在太后身边长大,虽说没有血缘亲情,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不假。
太后也是全力拥护自已登上这个位置,之后又慢慢放权,从未有过一丝外戚专权的想法,也从未想过为江家有些特别的谋划。
思及此,他安抚道:“母后,儿臣绝没有不信任母后的意思,是儿臣偏宠宸嫔,若是后宫有怨气,儿臣愿一力承担,与她无关。”
太后看着他许久,将那装鱼饵的锦盒放在一旁,才道:“哀家近日瞧着凤仪宫不安分,皇后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生产在即,要宸嫔留在这,你能保证不出事?”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你自诩在前朝运筹帷幄,得心应手,以为这后宫也能如你料想一般吗?”
“宸嫔初入宫时只是个才人,短短几个月内升至嫔位,这晋升的速度,往前数几朝也没有过。”
“你心里想什么,哀家也能猜个大概,难道她会一直在嫔位?以她这软弱的性子,再往上走,能不能受得住?”
裴玄清懂了,太后确实思虑周全,站在女子角度的思虑,他远远比不上。
他自然不会让婉儿一直待在嫔位,她是他的妻,他想与她生同衾死同穴,唯有让她做正妻才可。
裴玄清薄唇紧抿,又将那鱼饵拿起递过去,开口道:“母后用心良苦,儿臣自然明白。母后会护着她,可旁人想做什么,儿臣也不是不知。”
这话就是服软了,只是担心她的安危,不放心江玉燕,太后了然:“她既跟着哀家走,哀家自然也会护着她无虞。”
裴玄清:“母后事事为儿臣考量,儿臣感激不尽。”
沉默半晌,太后才说出自已的诉求:“玉燕那边……”
裴玄清很快接话:“江贵妃若肯就此安分,她永远是大周的贵妃。”
母子俩默契的不再提这些,说了一会儿闲话,裴玄清便告退回勤政殿了。
琦若上前接过太后手里的锦盒,道:“皇上不愿宸嫔娘娘去行宫,太后何苦搅和进来呢?”
太后搭上琦若的手,往内殿走去:“皇后要下一盘大棋,若叫她得逞,你觉得皇帝会如何做?”
琦若微微低着身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奴婢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太后冷冷道:“他若能忍下这口气,弃了宸嫔,大抵会再寻个替身养着,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但他若执意护着宸嫔,提前对钱家下手,朝堂必然动荡不安,那便是天下人的大难。”
主仆二人行至殿内,太后缓缓落座,琦若已渗出冷汗,低声道:“皇上是明君,自明白江山更重的道理。”
太后微微笑了一下:“可哀家这儿子最是固执,若是他认定了,便是头破血流也不会在乎,否则,怎能在那样的绝境中走上那至高之位。”
琦若自然知道,此刻也不敢再言,太后支着脑袋闭目养神,留下一室安静。
……
逸梦轩
林婉宁这边刚用过早膳,周德进来禀:“娘娘,郑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芝兰疑惑:“郑太医?这些日子不都是张院判为咱们娘娘调理的吗?”
周德躬身答:“郑太医说张院判告假了,将咱们娘娘的脉案托付于他。”
林婉宁对郑合川印象也还好,虽然年轻,可医术很不错啊,与张先也差不了多少。当即点头道:“请进来吧。”
周德应是退下,郑合川便进来恭敬行礼后诊脉。
林婉宁调理的日子不长,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的起色,平安脉也就走个过场。
郑合川自是说了几句官话:“娘娘还年轻,按医嘱用药,好好养着,定会恢复好的。”
林婉宁笑着点头:“辛苦郑太医跑一趟了。”说着看了芝兰一眼,芝兰会意,将殿内的宫人都遣了出去。
林婉宁才又道:“上次未曾查出什么,如今我有了些猜想,还需郑太医再瞧瞧。”
慧心从内殿捧了一大箱子的锦盒出来摆在案牍上,郑合川抬眸瞧了一眼:“娘娘是怀疑这些香料?上次微臣与院判也查过,这香料并无不妥之处啊。”
林婉宁蹙眉,难道是她想多了?
郑合川想了想又道:“也有可能是微臣疏忽,再查一遍也是稳妥。”
林婉宁起身:“劳烦郑太医了,慧心去叫小顺子进来帮衬着。”
她准备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周德的声音:“奴才参见皇上。”
林婉宁挑了挑眉,昨日说今日会来,还以为是晚上,没成想这么早。
裴玄清甫一进来,就瞥见跪在那的郑合川,叫了免礼。
郑合川起身后,很有眼色的道:“娘娘若是近日不用这些香料,不如叫微臣带回去细细查看一番。”
林婉宁点头:“近日用不着,郑太医带回去吧。”
郑合川行礼告退,行至门外,与捧着一束海棠花的小宫女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