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的菜色本是后宫无人可比,林婉宁也从未吃过这样多的菜式,可这一顿饭两人相对而坐,只有轻轻的咀嚼声,不发一言,实在压抑得很。
林婉宁默默祈祷,早点吃完早点回宫就能自在些了。
用完膳,有宫人撤了剩下的菜肴,收拾干净。林婉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皇上是叫他来服侍用膳的,如今膳也用完了,应该是可以回去了吧?
那头,裴玄清回到了案前,翻开册子又处理政务去了。
林婉宁站在那不知该如何提醒他放自已回去。心中百转千回,组织了几遍语言,正欲开口,裴玄清忽又抬起头来,正巧两人目光相对,林婉宁一惊,忙低下头去。
裴玄清眼眸暗了一瞬,“坐。”
林婉宁不解,却也不敢多言,只能乖乖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富康。”
富康公公自门外进来,恭敬问,“皇上有何吩咐?”
裴玄清未答,将目光转向林婉宁,“想看什么书?”
啊?看书?她刚才有说自已要看书吗?林婉宁简直跟不上这位帝王的思路,所以现在她得坐这看书,不能回宫了吗?
她不想啊,看书就够无聊了,还是在这个人面前看,他那周身冷漠的气息,也会把自已冻死的吧。
可不管心中再怎样不情愿,面上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还是恭敬的答了一句,“臣妾都可以。”
裴玄清眸子似带了笑意,“去找些话本子来。”
富康公公点头称是,不一会儿就抱了几本女子爱看的话本子。
林婉宁随手翻了翻,是自已没看过的,扭头看见男子冷漠严肃的在批阅奏折,只好随手挑了一本安静的翻看起来。此刻的氛围,倒颇有些岁月静好,夫妻和睦的美好安宁。
裴玄清批了几本奏折,直了直身子,抬眼就看到了安静看书的女子,手中的奏折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深沉的眼眸看着女子恬静的笑颜,这样的场景,不知自已想了多少次,如今竟真在眼前了,裴玄清心里像有一只羽毛在轻轻的抚来抚去,女子幼时明媚天真的脸庞浮现出来,与眼前恬静的样子慢慢重合。
裴玄清眼眸深了深,这些年,她到底是受了苦的,从前那样灵动活泼的人儿如今却小心谨慎,不敢多言,想来林家人虽真心待她,到底是寄人篱下,过得也不会太自在。
眼前的美人儿笑颜渐渐敛去,愁容覆上眉间,似是难忍心间痛楚,裴玄清收回目光又翻了两本奏折,却是再入不了眼。随手放过一边,揉了揉眉心,再抬眼时,却见面前的女子已泪流满面,手中拿着帕子轻轻拭泪。
裴玄清眉头一皱,好好的怎么哭了?
他轻轻起身,走到落泪的美人儿身前,抬起手想要为她拭泪,问问她为什么哭?犹豫了一瞬还是放下了手,只细细看着她低声啜泣的样子。
林婉宁看着话本子中男子与女子本还情意绵绵,一片安宁,却因奸人挑拨引起误会,男子生气不肯听女子解释,女子委屈放下身段道歉却被拒之门外,她将自已代入了那女子,也觉得委屈溢满胸腔,恨心爱之人的不信任,忍不住落下泪来。
正看着兴起,突觉周遭气氛不对,略一分神,余光瞥见了一抹金色的衣角。
额……看的太入迷,好像忘了这不是在自已宫中,是在端庄肃穆的勤政殿,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捏着书的手紧了紧,还是鼓起勇气抬头,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嗯?那目光中怎么带着一丝……心疼?
不,她一定是疯了,怎么可能在一个帝王眼中看到心疼?那只有父母亲人才会有的神色。
林婉宁抿抿唇,开口叫了一声:“陛下……”刚刚的情绪还没缓过来,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哽咽。
裴玄清看着扬着小脸儿挂着泪痕,喏喏的叫自已的女子,心中早已软的一塌糊涂,他抬起手抚上女子脸庞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像对待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怎么哭了?可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语气温柔的不成样子。
林婉宁懵了,不是一般的懵。他来真的,他真的像是心疼她的样子。不是自已看错了,这说话的语气,也是自已从未听过的,虽入宫以来没见过几次,可她也听过这位年轻皇帝的传言,他的帝王威严不容忽视,在外从来都是不怒自威的冷冽模样。如今对着她竟这样温柔体贴。
裴玄清看女子怔怔的看着他,也不说话,难道又吓着她了?他又努力放轻了声音:“怎么不说话?”
林婉宁缓过神来,不敢在望着他,赶忙低下头:“臣妾看这书,入迷了,一时失态,还请陛下恕罪。”
“呵。”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林婉宁品了品,应该是嘲笑,嗯,没错,定是觉得她傻。
“婉儿怎如此天真?那都是世人编出来骗你这种小女子的。”
什么叫骗她这种小女子,林婉宁撇撇嘴,就她这种小女子好骗呗,说这种话,还不是瞧不起她是女子,哼!
等等,他刚才叫她什么?林婉宁忽又抬起头来。
裴玄清到一旁的檀木椅上落座,视线掠过女子拿着书的手上,那双手修长白皙,皮肤似乎吹弹可破的样子,好想拉过来,握在手中,细细摩挲。
“你在家中,可有什么乳名,或者小字?”裴玄清看着女子湿漉漉的眸子。
林婉宁被这视线看的有些不自在,错开目光才道,“父亲母亲不曾为臣妾起过小字,乳名……”
林婉宁想,或许有乳名,那父亲母亲应是不知道,他们从未提过,她也怕提起来让二老伤心,也不敢问。
“应是没有乳名的,家中亲人都唤臣妾宁儿,臣妾闺中也有几位密友,唤臣妾婉宁。”
裴玄清看着林婉宁可人的模样,还是没忍住,大掌拉过她的小手裹起来,“那我日后就唤你婉儿,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