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帝王,只有少说话不说话,没有情绪,别人才猜不到他的喜好和软肋。
所以他向来是将事情埋在心底,哪怕天大的事,也从不宣泄出来。
裴玄清狭长的丹凤眼泛起幽冷的光,她怎么委屈成那个样子,明明该委屈的是他。
他的婉儿心里装着旁人,不愿跟自已生下孩子,甚至连夫妻间的情事,都是她身为嫔妃的无可奈何。
他烦躁的抬手搭上椅托,支着脑袋,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她委屈的控诉。
明明是陛下心里有旁人。臣妾还信了陛下的真心,没想到这些日子的情意都是假的,陛下看臣妾的深情目光都是透过臣妾在看旁人。
明明一直在反复告诉她心悦她,只有她,可她为何会如此说?
裴玄清睁开眼睛,皱起眉头,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古怪。
“富康,去查皇后,长乐,贵妃是否与宸嫔说了什么,或者,是近日后宫有什么不实的传言。”
富康公公也是看不懂了,方才不是生了大气出来的吗?怎么又要查问这些事?
唉,这皇上越来越口是心非了。
当即颔首道:“是。”
这厢话音刚落,就见紫云脚步匆匆行来,不过路过龙辇,也不敢不恭敬的行礼就是了。
裴玄清瞥了一眼:“你不在逸梦轩守着,这大半夜的做什么去?”他心里隐隐期待,是不是婉儿后悔了,派人来叫他回去?
紫云颔首答:“是宸嫔娘娘身子不适,属下赶去太医院请太医。”
裴玄清当即坐直了身子:“去传张先,就说是朕的吩咐,掉头,回去!”
富康公公赶忙指挥:“都愣着干什么?快掉头啊。”
……
逸梦轩
裴玄清走后,慧心和芝兰也是忙不迭进来内殿,就见自家娘娘跪坐在地上,哭的伤心不已。
慧心上前拉她:“娘娘快起来,地上凉。”
她家小姐不是说想通了,只享受当下吗?怎么哭成个泪人了?这能不伤了身子吗?
芝兰方才听富康公公说皇上是知道了她家娘娘用避子汤才生气的,想来二人应是没有解释清楚,自家娘娘才伤心成这样,也一起来安慰着:
“娘娘别着急,奴婢方才已与富康公公说明了原委,待皇上消消气,咱们再去好好解释,皇上会信娘娘的。”
林婉宁今日午后一直在想着林桑宁和孙家的事,长乐郡主的事反而被压在心底憋着,如今裴玄清一来,终是忍不住奔溃了,将那委屈难过都给哭了出来。
此刻才觉方才拉扯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她捂着小腹,浑身都冒出冷汗来,芝兰忙遣了紫云去请太医。
按理跑腿这种事都是外头的人去做的,但紫云习武脚程快,请太医这种紧急的事她自然不会推辞。
裴玄清下了龙辇,急步行至内殿,就见她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靠在慧心怀里,那脸上泪痕还未曾干去。
他瞳孔一震,大步上前推开慧心,将人抱起朝内室走去,边走边骂:“逸梦轩养的都是死人吗?就看着你们娘娘坐在地上!”
芝兰和慧心吓得战战兢兢跟在身后,她们还不知道心疼自已主子,快点扶起来吗?那不是疼的动不了吗?
“奴婢服侍不周,奴婢该死。”
先恭敬的认错总是对的。
裴玄清将人放在床榻上,便见她裙摆处染着一抹猩红,他扭头怒骂:“你们娘娘癸水来了都不知道,去备热水!”
慧心赶忙扭头朝小厨房去,转身时候低低的说了一句:“娘娘的癸水不是这个时候啊。”
这句话说的并不算响,可裴玄清也听到了,他一时着急忘了确实日子不对,但床榻上的女子死死咬着下唇,弓着身子,额头都是冷汗。
她分明疼的厉害,裴玄清心疼的弯下身子凑近她,拿了帕子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珠:“婉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林婉宁此刻疼的人有些脱力,可她还气着,声线泛着冷:“陛下不是不信臣妾吗?就当臣妾在欲擒故纵吧。”
裴玄清怎会不知她从前根本没有痛成这样过,日子也不对,此刻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一丝一丝的清晰了起来。
他方才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只剩心疼,柔声安慰着:“别说气话。”
林婉宁弓着身子,哭了出来:“我好痛,怎么这么痛啊。”
她此刻不止哭的是身体的痛,还有心里的痛。
她想起第一日在勤政殿看的那个话本子,男子与女子被奸人挑拨生了误会,女子放下身段解释,却被男子拒之门外,她当时代入那女子,只觉满腹委屈。
可如今真的经历了这些,才知什么叫亲身体会,那不止是委屈,还有痛,痛彻心扉的痛。
裴玄清急了,大步跨出殿外:“张先怎么还没来?富康,派朕的龙辇去接,要快!”
他回身到内室,弯下身子为她拭泪,慧心此时捧了热水进来,他又将人遣出去,用锦帕细细为她清理干净,换了新的寝衣。
他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柔声安慰:“张先应该快到了,再忍一下。”
林婉宁就那样看着他,在心底苦笑,他这副心疼的样子,真的不像假的,难怪自已会在他的柔情里迷失了。
张先又是一脑门子汗来的,他本是帝王专用的御医啊,现在这成日里给个嫔妃看不完的病。
诊过脉后,也还是那一套说辞:“回皇上,娘娘还是因着避子汤导致月信紊乱,身子亏空的厉害,所以才腹痛难忍。”
“不过娘娘的脉象有些奇怪,臣上次诊脉时,便觉出不对,今日便可确信,娘娘体内是有用过麝香的痕迹。”
裴玄清身上的戾气又重了起来,瞳孔泛着寒光,床榻上的女子还虚弱的脸色煞白,静静的看着他,她眸中分明带着委屈,怨恨。
他强迫自已冷静下来细细思索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从得知她用避子汤开始,他好像就失控了。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那被忽略的东西抽丝剥茧般一条条整理出来。
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