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铭刻骨髓的疼。
双腿被齐腰绞断,血流如注,将整片雪原浸染出靡丽的艳红。
陆洺轩躺在冰冷刺骨的大雪中,心中是焚灭世界的不甘。
他不想死。
他马上就要找到杀害哥哥的凶手!
他离替哥哥报仇就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
却和那位让整个星际恐慌色变的恶魔不期相遇。
漫天雪原下,赤红色机甲如红色流光一般飞速从空中掠过,身后跟着庞大的星兽群,如高高在上统领世界的神明。
捏死一只蝼蚁般,随意一挥,将挡路的他斩出去。
断肢滚落雪崖。
闻到鲜血味道的星兽眼冒绿光,张着血盆大口,口水顺着獠牙垂涎流出。
却在即将一口吞他入腹时,被那赤红色机甲踹了一脚。
如通人性般,看出那无声的警告,所有星兽面露忌惮,再也不敢耽搁一步,加快速度跟着那机甲疾驰赶路离开。
只剩他一个人,躺在冰冷彻骨的白色世界,拖着血流不止的半边身体,等待注定到来的死亡。
陆洺轩是最后是自杀的。
他其实很怕疼。
从小娇生惯养,不管做什么家里都能摆平。
平生最任性出格的那次,承受死亡结果的也是哥哥陆易尘。
被护在身下的他毫发无伤,陆易尘却因救他死无完尸。
在陆易尘死前,他这一生就没怎么吃过苦,流过血。
在陆易尘死后,他开始入地下场,不管怎样的三教九流、底层脏活,只要能接近那些人,找出那些人,他都去做,杀了很多人,沾了很多血,也流了很多血。
他们骂他疯子,变态,丧心病狂,残忍没人性,终究会得到报应。
他都无所谓。
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多年。
他以为,在哥哥死时,自已便也跟着一起死了,再也不会感受到疼了。
可是,在这一刻,当真正的死亡来临。
他才发觉,死亡的感觉竟是这么的疼。
他好疼啊……
好想哥哥啊……
突然间,仇恨无法得报的陆洺轩,在生命最后哭得像个小孩。
他双手紧紧抱住自已,闭上双眼,沉闷地一声砰。
陆洺轩吞枪自杀了。
回忆在脑中一幕幕展开。
那种无能无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死的绝望和痛苦,只是一想便让陆洺轩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也更让他对自已的所行坚定起来。
许是那只差临门一脚就大仇得报的绝望太过深刻。
重生以来的陆洺轩变得有些惊弓之鸟。
他对任何同前世不同的变数,都展现出深怕前情重演的恐惧。
必须要将一切发展掌握在自已手中才能安心。
他仔细观察了番家里家外,还去自已后来干掉一把手易主自已的地下交易场。
所有的一切都同前世毫无差别。
这掌控感让陆洺轩终于感到安心。
然而,这安心还没持续几天,在他千里迢迢来到距离陆易尘附近的一处荒星,静静等待独自处理兽潮后迎来最大一次升官的哥哥时。
意外降临,变数出现了!
本该毫无援助,孤独在这里应对兽潮的陆易尘。
居然接到联盟星舰的支援!
他慌乱赶来,红了眼紧追那莫名出现的星舰,不顾安危强行跟随进入。
然后在扑到陆易尘怀中的一刻,悄悄在陆易尘衣角摁上了监听器。
他将二人的对话听得完完整整,一字不落。
记忆中,姓安的一家子都是老古板,安从谨更是个行走的冰山,身边根本没有过亲近的弟弟。
而且,安从谨一早就去边境驻守,没有赶来这次兽潮。
身边更是从未出现过一个弟弟。
看着那边酣然沉眠的安喻,这同记忆完全陌生的发展,让陆洺轩感到深深惊惧。
重来一次是命运对他的垂青。
不止那害死他哥哥的凶手、碾杀自已的仇人,他不会放过!
任何可能影响到未来,让自已复仇道路出现的不相符意外,他都不会放过!
陆洺轩一步步走近,那张迷惑人的无害脸逐渐狰狞阴沉。
缓缓活动了下双手,指骨按地噼啪作响。
他听到,这人叫安喻。
一张意外好看的皮囊。
比他还要漂亮蛊人,并且不像是如他装作的无辜清澈。
而是从内到外散发的真,纯粹剔透,如颗一眼就能看透的小小宝石。
薄薄的皮肤,肤色极白,甚至能透过那莹润细腻的皮,隐约看到底下细小的青色血管。
陆洺轩望着那双精致秀丽的双眼处,想到不久之前对视时,落入的那一望无垠如汪洋般的湛蓝。
脖颈处的动脉,只消刺一下,便会如喷泉一般,将这副美丽的皮囊溅出靡丽的绯色。
他曾杀过很多人,有坏的,有好的,有痛哭求饶的,有不解茫然的。
不知到时候,这人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手足无措的惊恐,还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陆洺轩神情极淡,冷冷盯着这重生以来,即将在自已手下的第一个亡魂。
得杀。
不止要杀安喻,那个同前世反常的安从谨,最好也一并解决了。
但是,不能太过明显。
他不能影响哥哥。
哥哥一心为联盟,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若是因他和杀了联盟指挥官的事情联系上,那位前途就毁了。
所以,只能借刀杀人。
譬如此刻,这里既能让哥哥展现力挽狂澜功劳,又能解决想解决的人,从而最适合嫁祸罪名的……星兽!
陆洺轩眯了眯眼,眼底疯狂愈发炙盛。
他拇指弯折,抚向戴在食指指骨上的戒侧。
突然,指尖用力一压,削铁如泥的锋利金属瞬间刺破皮肉,一滴滴鲜血从指腹流出,落到那平平无奇的素戒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
只见那血滴同戒面接触一瞬,骤然消失于无形。
仿佛一张吞噬的巨口,干干净净,血腥气味的液体从未存在过。
只是滴出一滴,陆洺轩便飞快撤回手,熟练从衣兜中拿出一个隔离绷带,严严实实将手指缠紧数圈,生怕那带了鲜血的气味散出似的。
这一刻,他眼中除了疯狂的杀意外,还浮出丝晦涩难言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