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响,勤劳的安喻像只小蜜蜂,帮热情夫妇二人一起收拾。
小艾被抱到车里休息。
同样休息的还有洛泊溪。
他是纯纯被迫的。
洛泊溪捏着手里被安喻不舍让出的烤鱼,面如菜色被按在原地。
左边是女主人同情又关切的呼喊:“哎呀小洛你就别动了!好好坐这儿休息!”
右边是抱着一大袋收拾好的垃圾,认真附和点头的安喻:“对对对!你要多休息!我来就好!”
本来脑子就不好用了。
这要是累到后更严重了可怎么办?
洛泊溪:“……”
洛泊溪憋着一张垮脸,心中默念吃人嘴短吃人嘴短。
然而没想到,自告奋勇忙碌收拾的安喻也不怎么靠谱。
从出生起就一副病病唧唧身体,就算是被李妈欺负,也多是关在鱼缸里,体力活还真没怎么做过。
可以说,完完全全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于是,在历经搬烤炉差点被烫到,抓铁签差点被扎到,就连收个帐篷都差点把自已埋里面后。
心惊胆战的夫妇俩说什么也不敢让安喻再动手了。
一边扯一个,跟对自家三岁幼崽一样的待遇,原地摁头排排坐好。
就这,活动量超标晕乎乎的安喻都差点没坐稳,眼瞅着要摔倒。
也不知怎的,洛泊溪鬼使神差伸手拉住。
握住的一瞬间,洛泊溪怔住。
微凉,像握住了脂玉,可那薄薄的皮肤下,却是让他都感到心惊的骨瘦。
几乎没有一点肉,好像抓到根干细的骨头。
孱弱,不堪一击,随时能被折断。
在他愣怔间,安喻晃晃脑袋,待视野清明些,扭过头朝洛泊溪真挚开口:“谢谢啊!你真是个好人!”
洛泊溪回神,一心杀鱼的他对这张好人卡陷入心虚沉默。
顿了秒,恶狠狠甩开安喻胳膊,撇过头不再看。
对面,收拾得差不多的夫妇俩停下手里动作,朝后面的安喻和洛泊溪喊:
“这也不早了,你俩家在哪儿,叔叔阿姨顺路送你们回去?”
话落,突然,肉眼可见的,上一秒还在笑眯眯的安喻,突然表情僵住。
神色闪躲,支吾开口:“不……不用了……我自已回去就好。”
“这儿离出去还要开上两公里呢!大晚上你们两孩子怎行?听话!上车走,至少送你们出去!”
“真……真的不用……不用麻烦了……”不会撒谎的安喻头低低的,说话结结巴巴,就差将“有蹊跷”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洛泊溪缓缓侧目,沉默再度加一。
对面,夫妇俩同样沉默,并凭着为人父母的直觉,一下便火眼金睛猜出了什么。
这闪闪躲躲,这避而不谈,这扭扭捏捏。
二人张了张嘴,下意识问道:“小喻啊……你该不会是和家里吵架出来的吧?”
“……”安喻红了脸,矢口否认,“没——没有的!”
好的,孩子吵架离家出走实锤了。
二人互相对望,眼中惊愕,停下不走了。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乖巧漂亮的崽,居然也会做出这种叛逆事儿。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青春敏感的时候。
能劝就劝劝,总不能真留在这深山老林里,多危险啊!
热心热到底,干脆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拉着安喻询问起来。
洛泊溪跟着竖起耳朵听。
实话说,他也挺好奇的。
毕竟安从谨那护犊子的样儿,在听到自已指认安喻就是未来造成祸端、彼此死亡原因的罪犯时,依旧一副将人牢牢保护的架势。
还说了一箩筐让他暂搁仇恨,半点不让自已动手的意思。
想到刚才狼狈跑下来时,听到安从谨那隔着几百米都能听到的震怒大吼。
这样被安从谨仔细保护着的安喻。
居然闹离家出走?
安喻被二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循循善诱引导话题。
他涉世不深,防备心也不强,虽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可在那深谙育崽之道的话术下,不知不觉敞开心扉将真实想法说出。
安喻双手抱膝,一副极没有安全感的防御姿态,嗫嚅开口:“我……害怕……”
“那个人把我丢下了十八年,却突然有一天跑回来,自称哥哥,还对我嘘寒问暖的……”
“之前,阿玖的哥哥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对他好,结果却是垂涎阿玖的皮,差点把阿玖活活扒皮了……”
安喻突然抬头,面色紧张,如临大敌问:“难不成,他也想扒我的皮吧?”
一片寂静。
两位开解导师瞪大眼睛呼吸都窒住,隔壁的脑子不好吃瓜人士惊得说不出话。
“对哦!我们第一次见,还差点想开枪打我来这儿?是因为打伤了皮就不值钱了吗?”安喻被打开思路,思维彻底发散。
他呆呆呢喃着,宝蓝色大眼睛吓出了层水雾:“可是——可是我的皮……它没什么用啊!还是看上了我什么别的东西?”
一时之间,某些器.官买卖的新闻跃然脑海。
安喻吓得快要哭了:“他不会卖了我吧?”
掘地三尺急切找安喻的安从谨还一无所知,自已已经成了毫无信任、疑似扒鱼皮抽鱼骨图谋不轨的残忍恶毒大坏蛋。
“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绝对不能回!!报警!咱直接去警局!”
“可那管用吗?人家一出示证明不就还要被领回去了?”
“……小喻啊,你确定你是亲生的吗?”
完全忘记最初本意是规劝叛逆孩子回家。
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当场开喷,甚至将怀疑起血缘关系,那位狠毒哥哥快打成人贩子,愤慨帮助凄惨可怜即将被扒皮噶腰子的安喻。
旁边的洛泊溪全程张大嘴呆滞状态。
看一眼安喻。
……不像装的。
望天呆滞。
但这怎么可能?!
然后再看一眼安喻。
洛泊溪大脑过载了,嗡嗡烧得直冒烟,愣是想不通这匪夷所思的关系。
安从谨对安喻的保护,还有匆匆一面看到对安喻不见后的担心,不像假的。
但安喻刚才说的那些过往,也不像假的。
可恶,脑子要烧没了……
“我要等阿玖!要跟阿玖一起走!”复盘结束的安喻头摇地像拨浪鼓,小脸满是毅然坚定:“反正我不回去!绝对不要回去!”
“你那个阿玖……?”夫妇担心询问。
提到阿玖,安喻明显眼睛都亮了。
“他是我朋友!最好的朋友!他说他会来找我的!”安喻咬牙攥拳道:“没事的,你们快回吧!我在这里等阿玖好了。”
“阿玖可厉害了,等阿玖来了,那个坏蛋……应该不敢对我做什么了。”
突然,旁边的洛泊溪像被按到什么开关,猛一下抓住安喻胳膊,沉不见底的眸子死死盯问:“阿玖?你朋友?还很厉害?”
那表情极可怕,像终于饥饿冒绿光的狼突然抓住蹲守已久的猎物,恨不能下一秒扑上去撕碎。
同那日初见洛泊溪,便突然窜出要袭击时的眼神。
安喻被攥地手腕发疼,不适地扭了扭,却像被一块烙铁擒住,动不了一点。
水雾雾的蓝眸眨啊眨,委屈望着换了副面孔,一点不像个好人的洛泊溪,
“……疼。”轻轻弱弱的控诉。
毫无杀伤力,放不放手全凭良心。
甚至让洛泊溪开始深信,就算他再捏地狠一点,将这胳膊掰断,将安喻打到奄奄一息,甚至,掐断那截白细的脖颈。
眼前人都反抗不了任何。
只能用那双漂亮的蓝眸不停掉眼泪,害怕,瑟缩,不停地哭,哭到断气。
弱小如蝼蚁。
和那个毁天灭地的残忍战犯差了十万八千里,完全不可能是同一人!
洛泊溪胸膛起伏,干涩的声音从喉咙艰难发出,复杂发沉:“你们走吧,我陪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