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从谨将朋友这条诱人的饵挂出后。
病唧唧的小鱼肉眼可见被灌注生命力。
当天便由不吃不喝发烧昏睡,变为昏昏沉沉也积极主动找人要药吃,并不再单一注射营养液,开始主动吃东西。
精神头好些后,还专门挣扎着下了床。
瞅准安从谨,噔噔蹬迈着还没太驯服的双腿跑来,手里举着打开录音的手机,眨着雾蒙蒙的宝蓝大眼睛嗫嚅道:
“你……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帮我找阿玖的……”
那紧张兮兮的表情,生怕安从谨只是一时兴致后抵赖不干。
休病假还在加班处理军务的劳模安从谨缓缓抬头。
一瞬间的心梗。
望着那得不到再次承认的亲口回答,一副下一秒就要啪嗒啪嗒掉眼泪的委屈小人鱼。
人麻了的安从谨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抬头:“放心,不会骗你!”
从他说完那句到现在,连一夜都没过去!
这朋友这么灵丹妙药的吗?
安喻还没彻底退烧,小脸还泛着潮红,就这样还在不放心追问:“什么时候?”
安从谨:“……”
安从谨深吸了口气,冷冰冰答:“等你缓好再说!”
安喻咬咬唇,欲言又止地望了又望。
安从谨忍无可忍沉道:“看什么!我说了不会骗你——”
不等他说完,便听到软声软气的安喻红着眼眶,一副看大骗子的目光嗫声指责:
“可你都没问过阿玖是谁,长什么样,做什么的,你怎么帮我找啊?”
“……”
“你就是想骗我吃药,等养好身体,转头就把我扔了!”
安从谨哑口无言:“我没——”
虽然他暂时判断安喻不是前世那草菅人命的残忍罪犯。
可这不代表,安喻完全被打消怀疑。
那样惨烈的死亡不是假的。
只是那死前的最后一眼,究竟是安喻本人,还是其他另有的隐情,诸如披着安喻皮囊的星兽或者什么特殊种族,甚至只是自已单纯的一场幻象……
但不论是哪种可能,毋庸置疑,都和安喻扯不开关系。
权衡之下,安从谨只决定短期内不再动手,变为将安喻放在身边慢慢观察。
观察安喻,观察同安喻有交集的人,一个一个挨个寻找,总能把那个真正的战犯头子揪出来!
所以,安喻的担心完全是无稽之谈。
那位在安喻口中如此重要的朋友,便是安从谨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甚至,安从谨比安喻还想要见到人!
就在安喻方才打针的时候,他已经在翻找近几年的附近录像,企图从蛛丝马迹中窥见那位“阿玖”的踪迹。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问安喻……
安从谨自已也不知道,反正看着那病病唧唧、眼神都快难受到涣散的可怜安喻,鬼使神差就不想打扰,好让那条病恹恹的小鱼好好休息。
然而没想到。
好心喂了没良心的鱼!
小鱼崽竟然反过来倒打一耙,还污蔑他出尔反尔!!
平生就没受过这等委屈的安从谨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口难辩!!!
可是,不等安从谨再开口,安喻温软动听的嗓音突然激动,带着经年的委屈一起爆发:
“你们大人最会骗人了,从小就说只要我听话就来看我,可我从来没等到过!哪怕一次!”
“和李妈一样,我生病了骗我打针吃药,我稍好一些,又故意让我生病,还打安眠针不让我见阿玖!”
这话甫一开头,安从谨说了一半的暴躁便被梗回嗓子眼。
先是莫名其妙。
从安喻被送走后,便是半默认被放弃的状态。
安父在前线,乔蔓忙实验,自已也在军校摸爬滚打。
一个被放弃等死的孩子,根本就不会有人为了让安喻听话便许下看望的承诺。
不过只一细想,便明白多半是李妈在编谎骗安喻。
安从谨身体又突然一僵,拼命压下莫名涌起的愧疚心疼,极力保持冷静的漠视态度对待安喻。
然而,虽然努力保持冷漠,可不知为何,那压下去的心疼内疚如潮般,还是不受控制将安从谨淹没。
安喻的漂亮小脸抽抽噎噎,红着眼尾,被欺负惨的可怜样子凶巴巴吼:
“都是坏蛋!你们都是坏蛋!”
伴随安喻说出的控诉,心中像是被撕开越来越大的口子,始料未及的心疼、内疚、后悔,不断撕扯刺疼着。
再想到李妈那一系列罄竹难书的行为。
一颗难受地稀巴烂,安从谨张了张唇,冰冷像是被融化,带着尚未习惯的温柔,极不熟练地磕绊解释:
“安喻,事情不是……”
话到一半,安从谨又倏地顿住。
该怎么说?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因为安家早已放弃你,觉得你活不下来,也没有探望的必要?
这种残忍的真相一出,怕是安喻都不用再念想着找那个阿玖,直接心如死灰当场就不活了。
安从谨憋了憋,僵硬转移话题道:“你别着急,那先说说,你那个叫阿玖的朋友,长什么样,做什么的?”
下一秒,也不知怎么,安从谨便脱口而出:“哥哥现在就帮你找,好不好?”
话落,反应过来的安从谨猛地一僵。
对面,安喻的漂亮蓝瞳也瞪得浑圆,连抽噎的哭都被惊吓到停下,呼吸直接滞住。
四目相对。
屋内突然陷入落针可闻的诡异寂静。
惦记着给安喻换水的管家带着医生一开门,就看到那边静止的二人。
鉴于某人曾举枪对无辜小鱼的事迹。
这场面一看,便下意识以为又在欺负安喻。
早已被人鱼俘获的二人急急忙忙跑来,满脸想怒又不敢怒的忍耐:
“大少爷,小喻的身体还没缓好呢!”
“就是啊,咱能有话好好说不?小少爷真的禁不起你再折腾了!”
说着,牢牢护在安喻身前,如出一辙的表现立场,一致对外。
……被对外的安从谨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面对安喻时的罕见温柔褪去,回归本性的冰冷凶戾。
安从谨幽幽盯着二人拉住安喻的手,无法控制的烦躁,抬眸凶瞪警告。
却没想,还没对二人起效果,先将敏感脆弱的安喻被吓得后退了步。
本就对那位一见面就冰冷杀意、还对自已上膛举枪的哥哥畏惧至深。
没忍住的小小爆发,将胆小鱼为数不多的勇气尽数耗尽。
然后这一眼,便彻底将安喻给吓到了。
脸色惨白,琉璃般剔透的光突然耀眼起来,紧接着,肉眼可见的,从安喻露出的锁骨处看到星星点点浮起的微小鳞片。
察觉到安喻濒临炸鳞,安从谨表情一瞬僵硬,然后忙软下眼神。
动作比大脑反应快,一把抡开坏事的管家和医生,将瑟缩恐惧的安喻拉到身前。
握住的一瞬,安从谨被那纤瘦到不成样子的手腕惊到,柔若无骨,温度极凉,还细细密密地在颤抖。
“别怕,不是对你。”安从谨掩下慌乱,迟疑地抚了抚身体发抖的安喻,沉声解释,“我刚才……是在看他俩。”
安从谨呼吸愈沉,这下顿了许久,艰难开口:
“之前,大抵是有些误会,对你凶了,是我的不对。”
正要不甘上来阻拦的管家二人傻在原地。
不可置信地看着表现出道歉姿态的安从谨。
安从谨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是指挥官,永远是高高在上挥斥方遒的上位者身份。
从来都只有他俯视别人的份儿。
就连对自已父母,都很少见这样低头过。
然而如今……竟然对安喻小少爷……
纷纷露出震撼目光,一时都忘了要干什么。
呆呆看着那诡异开启“温情”片场的兄弟二人。
粗粝温热的大手不知轻拍着安抚了多少下,发着抖的吓炸鳞安喻终于缓缓平静。
许久。
安喻低着头,长睫扑闪,选择性忽略安从谨那番“道歉”,温软动听的嗓音低低轻道:
“阿玖,是条黑色的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