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国出门给其他患者传授拳法去了。
沈竖鸣在病房里等他的时候,又想起了自已儿时差点被憋死的那件往事。
那一年,他还处于对武侠小说深信不疑的年龄,不论是在上课、吃饭还是拉屎的时候,总是试图从自已的身体里找到一股“内力”,用来打通任督二脉。
结果有一天,他竟真的成功了。
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在他小腹中缓缓聚集成球体,靠意念一推,竟然能动!
少年沈竖鸣激动异常,立马把辍学的想法和一统江湖的计划告诉了父母,结果惨遭一顿暴捶。
他心想:既然你们有眼无珠,那就只有等我实现惊天伟业的时候,再接受尔等凡人的膜拜吧!
武侠小说里写了,檀中穴乃是任督二脉的关隘,一旦冲破,立马无敌。
于是,少年沈竖鸣操控着这股气感,朝胸口逼去。
谁知一不小心用力过猛,那股“内力”钻进了呼吸道中,呛得他半天喘不上气,翻了白眼。
幸好被家人发现的早,送去了急诊,捡回一条命来。
也正是这一次经历,让沈竖鸣第一次听说了“双向感知障碍型精神幻想症”这个医学名词。
医生说,这是一种极罕见的精神疾病,患者的身体机能会在幻觉的影响下,做出真实的生理反馈。
“内力”是虚妄的幻觉,而机械性窒息却是真实的、要命的。
从那之后,沈竖鸣就被送进了南京市群鸟精神病医院——国内治疗“双向感知障碍型精神幻想症”最顶尖的医院。
一晃,十年过去了。
随着家人探望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最后音信全无,沈竖鸣早已将这所医院当成了自已的家。
若不是被那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牵绊着,他永远都不想走出医院的大门,去面对早已生疏的社会。
一想到那件事情,沈竖鸣就有点坐立难安。好在这时马卫国授拳归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见沈竖鸣,老马先是一愣,然后匆忙俯身行礼:
“卑职参见九千岁……”
“马老师!你这是做什么?”沈竖鸣惊呆了。
听见“马老师”三个字,马卫国当即露出了欣喜之色,“小沈?你……你终于清醒过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沈竖鸣扶着马卫国在病床上坐下,小声问道,“为什么要管我叫九千岁?”
“你以为我想这么叫?”老马委屈的说,“不叫你可就要揍人呢!医生、护士、病友,已经让你揍了好几个了!要不是我有‘浑元太极拳’护体,早就被你打死了……”
沈竖鸣这才注意到马卫国脸上的乌眼青。
“怎么会这样呢?就算是在幻觉里,我也没被那邪神给控制过呀……”
“邪神?”马卫国听见这话,警觉的抬眼看向沈竖鸣,“你说的是……哪个邪神?”
“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锦衣卫让我去杀一个罪官……”
“你去了!?”
“能不去嘛?不去锦衣卫可是要杀人的!”沈竖鸣无奈的说,“你不是再三嘱咐过我,千万不要在那边死了,否则就会跟穆伯颜一样,再也清醒不过来,最终……会稀里糊涂的自杀……”
“我让你报我的名号,你报了没?我传承自张三丰的浑元太极拳……”
沈竖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马老师,咱不说这些没用的。现在钟主任不给我批出院申请了,我该怎么办啊?都怪那个该死的九千岁……”
“九千岁到底是什么来头?”马卫国有些纳闷,“古神手下那些个邪神们,都曾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怎么没听说过它?”
沈竖鸣突然觉得,可能病情加重的不只有自已,这老头也愈发疯的厉害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沈竖鸣和马卫国扭头一看,赶忙起身:
“钟主任!”
“咦?你们都在。”钟主任拿着几张文件,打招呼式的挥了挥,“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竖鸣知道钟主任是专门来看他病情的,刚准备好好表现一番,却突然瞥见了对方手里的A4纸。
那上面清晰的画着一副机械铠甲,就跟幻觉里的武装战甲非常相似。
沈竖鸣的心咯噔一下,“主任!您拿的这是……”
“哦,这个呀……给你们看看也无妨。”
钟主任这个人,待人向来平等和善,说话做事没什么讲究,尤其乐意跟病人们交流分享。
他将那几张机甲图纸递给了沈竖鸣和马卫国,自已则在相邻的病床上坐下。
“早上省里组织了个交流会,邀请到国际顶尖的专家,给我们分享了几个国外的‘双向感知障碍型精神幻想症’案例……”
“……这几幅画,是一个葡萄牙患者画的。那个患者的情况跟你们类似:他7岁的女儿模仿哈利波特,对着他施放了一个‘钻心咒’,结果这名患者就真的感到全身刺骨的疼痛,简直痛不欲生,送到医院的时候,人都已经痉挛了……”
沈竖鸣一边听着钟主任的叙述,一边认真看着手里的图纸。
这些图纸虽然是通过照片复印出来的,但上面的图画和字迹非常清晰,在每一张的左上角,都有一行手写的繁体汉字:
“帝国机甲进化史”。
钟主任继续说道:
“随后他也出现了和你们类似的幻觉。因为这名患者有一定的美术功底,所以每当他清醒的时候,都会把幻想世界中的这些……姑且称之为铠甲吧,统统画下来。你们看看,简直不可思议……”
沈竖鸣和马卫国对视了一眼。
这些图画所描绘的,正是幻觉世界里常见的机械铠甲,作者对铠甲的结构、级别、参数等多项细节做了详尽的标注,有些用的是繁体汉字,有些用的是拉丁字母,甚至还有些标注,竟然是用日语写的。
“钟主任,”马卫国不忿的说道,“关于这种机械铠甲,我和小沈都不止一次跟您提到过。怎么我们说的就是梦话,被人家老外一画成图,就不可思议了?”
钟主任哈哈一笑:
“咱倒不是崇洋媚外,这里面的说法可大着呢!不瞒你们说,这次交流会上,我也把你们的情况给老外们分享了,现在你们俩已经成了全球精神医学界的超级话题……”
话还没说完,病房的窗户咔嚓一声碎裂成了蛛网状。
有颗子弹擦着沈竖鸣的耳朵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