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那尸塔会读懂人的心思,就在姜之焕看向芙蓉阁的那一瞬,它就像瞅准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立马把塔尖对在了姜之焕的身后。
待姜之焕觉察危险之时,那塔尖已然可以穿过他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姜之焕忽然闻到了一阵异香。
此香清甜醒脑,似在浓厚的血腥气味中划开了一条通道。
也是因为这香味,姜之焕得以迅速转身,把尸塔尖刺于长枪之下。
等他抬眸,见到的,便是雾月姬拉着长绳,从楼上飞跃而下。
此刻的雾月姬还穿着那身厚重的黑色纱裙,这样的俯冲而下,倒像是一只展翅的飞鸟,锐利又不失优雅。
她看向姜之焕,调笑道:“大将军,在想什么呢,你可知,你刚刚那一失神,差点要了你的命。”
此刻她的头上带着帷帽,姜之焕看不到她的面容,不过雾月姬那玩笑的语气,他又怎能听不出。
只见他微微咧嘴,显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道:“不是让你好好待在房内,出来作甚。”
“将军可别忘了,你我现在是同盟,要是你死了,我可就没靠山了。”
雾月姬说完后,便向姜之焕丢去了一个香囊,“带上,此血蛊会迷惑人的心智,稍不注意就会着了它的道。”
随后她便朝着尸塔的方向撒出了一把粉末,然后把火折子往粉末上一扔。
顷刻之间,火光四射,那尸塔的动作也随着火光渐渐变缓。
紧接着,她便往姜之焕的身上丢了几个粉包,说:“刚刚在楼上配药,花了点时间,现在还要麻烦将军把这些粉末撒在这怪物身上。”
“此物能克它?”姜之焕问道。
雾月姬却是摇了摇头,“不能,但能让它的生长速度变慢,若是想将它彻底制服,还需找到母蛊。”
她在仙人居的时候,就有疑惑,血蛊就血蛊,什么子母血蛊,说得神神叨叨,说到底只是张仙人用他那蹩脚蛊术,培养出的变异蛊虫。
但只要是蛊虫,那万变不离其宗,必须找到母蛊才行。
只是这母蛊到底在哪?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就出现在了雾月姬的脑中,不过此刻的她也顾不许多。
虽说这药粉能延缓尸塔的动作,但也只是延缓,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怪物沉睡。
想到这里,雾月姬转身就要去拉刚刚来时的绳子,毕竟现在她的这副身子可不能让她在景阳驿中穿梭自如,还是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才行。
此时的姜之焕似是觉察到了雾月姬的动作,在轻松挡过尸塔的几次缓慢进攻后,他快步的来到雾月姬身边,问:“你要做什么?”
雾月姬指了指身上还剩余的药粉,“这些药粉还没撒完,你撒二楼之下,我撒二楼之上,如何?”
然而她的话刚说完,姜之焕就一把扯下了雾月姬身上剩下的药粉,“你是雾月姬不假,可你也是赵绵绵。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身体,还能飞檐走壁?”
雾月姬听他这么一说,晃了晃手中的绳子,示意姜之焕,她靠的是绳子,自然是能的。
然而姜之焕却是一枪割断了雾月姬手中的绳子,语气平淡:“我来。”
之后姜之焕便依着雾月姬的要求,把那药粉均匀的撒在了尸塔上,而尸塔也渐渐地停止了动作,陷入了沉睡。
随后雾月姬和姜之焕并肩走向了尸塔。
一路上皆是一条条触目的血腥痕迹。尸塔上的血蛊小虫已不再活跃的蠕动,反倒是那些拼接起来的尸体在微弱浮动。
被扭曲的手臂腿骨随处可见,而尸塔上的头颅更加恐怖,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微张,仿佛还在发出最后的惨叫。
“你怀疑这母蛊在尸塔的内部?”姜之焕问道。
雾月姬微微摇头,其实这母蛊到底在不在尸塔体内,她也不知。只是当时她和姜之焕离开之迹,秦霜和张仙人还在其中。
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俩并未出现,在这周围也未发现两人的踪迹,那这两人到底去了哪里?
如若他俩并未离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来到尸塔中央,姜之焕手持长枪划开了中部。
顷刻间,一摊血水倾泻而出,而血水中裹挟的,正是秦霜和张仙人。
此刻的两人,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交缠在一起,仿佛两人的身子已经相互嵌入。张仙人似是已没了呼吸,头颅软软的塌在一边。
而秦霜则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姜之焕。
此刻的她,面目有些扭曲,脸上满是粘稠的脓液,但她的眼睛却还有些清明,只是那双美丽的眸子中,透着不甘和怨念。她的嘴唇不停地上下波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雾月姬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姜之焕,“给她吃下,她似是有话和你说。”
“这是?”
“能让人短暂的恢复神智。”雾月姬回道。
姜之焕也未多言,便把药丸塞入了秦霜口中。片刻后,秦霜发出了声音,不过那声音早就不似最初的清亮,反而沙哑无比。
“姜…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原本就只是想…”只是她的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的嗓子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此刻的姜之焕却是说道:“秦霜,户部尚书之女,精通琴棋书画,于景和十年,获“医仙”之名。三年前,在军中以活人试药,事发后,户部尚书倾力相保,遂回于京都。于景和十七年,呈递名帖,欲参春日择妻之宴。”
姜之焕此言一出,秦霜的眼睛瞬时通红。她怎么也想不到,姜之焕竟是知道她,还把她了解得这么清楚。就连活人试药,这么隐秘的事,他竟也知。
她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不过是想让他多看她一眼,想让他关注她。
但事实呢,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
她终究是小看了,小看了所有人。
她原以为依着母亲那样,软言细语,哄得男人开心,就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再说她还会医术,比起那些只知道琴棋书画的女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可是这一刻,她觉得她错了,她做这些本不应该是为了和别人比较的,更不应该让它成为一种攀附权贵的筹码。
也许那样,她就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一步步的被贪婪欲望所噬,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她,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一滴泪,悄然的从秦霜的眼角划过,也是在这一刻,她那清亮的眼睛终是失去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