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姜芙多多少少是有些迁怒的成分在里面。
尽管她一早就知道了自已不是姜老实和邱氏的孩子,但忽然天降亲爹什么的,还是很考验心理素质的。
所以,一看到这个陌生老头抱着虎仙眼,姜芙立刻就炸了。
她快步上前,想抢回来。
不料,那小老头动作居然还很灵活,往后一跳,就躲开姜芙的手。
“孩子,不可对神医无礼。快让神医给你娘看看,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皇帝连忙阻止。
姜芙这才领着小老头进屋去了。
连给邱氏把脉的时候,小老头都没舍得放下虎仙眼,还时不时拿眼睛斜一斜姜芙。
最后,姜芙看不下去了,冷冷开口。
“你好好给我娘看,把我娘治好了,这盆虎仙眼我送你。”
小老头几乎蹦起来:“真的?”
姜芙白眼:“假的。”
小老头收回了手:“你娘没大碍,就是一时气血翻涌,休息两天就好了,你放心吧。”
顿了顿,他似乎也觉得自已应该再露两手,免得好像占了这小丫头的便宜一样。
“你娘年轻的时候遭了不少罪,畏寒,容易腰酸腹痛,头晕目眩,我开个调养方子,吃上半年,就能大大缓解。”
小老头去写药方了。
闻言,姜芙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
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还敢以“神医”自居的,想必会有两把刷子。
要是趁机能把她娘的身体给调养好了,再好不过。
这虎仙眼给他就给他了。
把药方递给一个侍卫,让他去抓药熬药,神医抱着虎仙眼,回到皇帝身边。
“陛下,王爷,二位请看,这个就是虎仙眼。”
小老头十分得意地展示着手里的花盆,指着叶片上又说:“就是因此而得名了。”
定北王还好,他不是很清楚这东西有什么特别之处。
倒是皇帝面露古怪:“你在哪里找到的?不是说在伏虎山上才有吗?”
他派了那么多彩衣卫过去,连根毛也没找到。
小老头诧异:“就在刚才的杂货铺啊?难道不是陛下找到了虎仙眼,特地叫我过去的?”
一直站在旁边的姜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神医,你手上的虎仙眼,是从我家铺子里拿的?那是我娘和我妹妹的心爱之物,她俩宝贝得很呢,你千万别碰坏了。”
小老头不爱听了。
“什么你家我家,现在它是我的了!”
皇帝忍俊不禁,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姜魁简直不敢相信:“难道我爹无意间采到的这个草,竟能治王爷的顽疾?多亏我妹妹认识它,这才没糟蹋了东西,我娘也一直把它养得好好的。”
正是世间万物,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众人纷纷感慨不已。
就在这时,定北王终于迈过心里那道坎,走到姜老实的面前,冲他拱手施礼。
二人论过了齿序,定北王笑道:“原来是姜家大哥。”
姜老实比他大一岁,口中连忙说不敢。
“大恩不言谢,姜家大哥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定北王正色。
这里没有外人,姜家的院子已经被侍卫们团团围起,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其实已经犹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
皇帝也有话要问姜老实。
他原本还想派人去查此人的底,但观察了一阵子之后,皇帝又决定,先亲耳听听姜老实会怎么说。
于是,三人进屋详谈,连何喜都只能守在门口。
一进屋里,姜老实顿时跪了下来。
皇帝没有马上令他起身,而是沉声问道:“姜老实,你可是有话要说?”
姜老实点头:“草民有两件事要说。”
皇帝准了,让他一一说来。
“草民自幼家贫……”
因为紧张,姜老实一开始还有一点紧张,但他说的都是实话,无需在脑子里胡乱编排,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所以很快就顺当起来。
他说起了捡到姜魁的时间和地点,当时孩子穿的什么,身上有什么特征,包括后腰上有个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等等。
“孩子吓得不轻,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我当时也是在逃难的路上,问了好几天也找不到孩子的家人,只好带他一起上路。”
姜老实叹了一口气。
他是压根没想过成亲的,却没想到会捡了一个儿子。
当听到姜老实说出那个红色胎记的时候,皇帝已经遏制不住激动,两只手都颤抖不已。
儿子出生的时候,是他亲手接生的,因为请不起产婆。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胎记的形状和位置。
这么多年了,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这孩子肯定活不成了。
在那种情况下,他哪可能有活路。
甚至哪怕被人发现,在一群饿急了的人面前,这么小的孩子无异于是一锅香喷喷的肉。
事实上,如果不是姜老实有几分拳脚功夫在身上,那些难民不敢对他怎么样,或许真的会抢走这个孩子,把他吃了。
动乱的年代,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所以,姜老实宁可把孩子带在自已身边,也没敢给他随便找个人家。
顷刻间,皇帝泪如雨下。
他都不用再去看姜魁身上的胎记,光是姜老实说的那些,就跟当年都对上了。
更别说姜魁和他亲舅舅足有九分相似,长得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陛下,这是第一件事,草民还有第二件事要说。”
姜老实长出一口气,在看到皇帝点头之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口称得罪。
然后,他缓缓地除了衣裳。
虽然屋里只有三个大男人在场,但姜老实的动作还是吓了另外二人一跳。
定北王本能地做出一个防御的动作,挡在皇帝的面前。
结果,姜老实却只是宽衣解带。
“陛下,刚才草民说了,因自幼家贫,为了不饿死,就偷偷跑到山上找吃的。一次遇到了老虎,险些被吃了,多亏了那个老猎户救了草民,可草民因此也变成了残缺不全之人……”
姜老实颤抖着声音,说出自已的遭遇。
“草民成不了亲,也没想过成亲,只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和芙儿他娘做了名义上的夫妻,结伴生活。幸好,外人见我们有儿有女,也没怀疑过,慢慢地一家子在万松县落脚,过了这许多年。”
说罢,他背过身去,重新穿好衣服。
身后传来皇帝重重的一声叹息。
“姜老实,姜老实啊!你还真是个老实人!”
皇帝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说出刚才那番话,做出那样的举动,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难堪,需要多大的勇气。
姜老实说了也做了,只是想让老三的心中再无最后一丝芥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