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从白天等到黑天,待掌灯时分,陆砚终于来了。
她看着这个男人,眼前渐渐模糊。
不该是这样的,一个声音在姜菀的心中呐喊。
这不该是她的命运,她理应被疼爱着,被呵护着,而不是被圈在这里等死。
“表哥……”
姜菀哽咽,向陆砚伸手。
他并没有走近,站在几步开外,和她保持着距离。
甚至,在听到她喊自已“表哥”的时候,陆砚还皱了皱眉头。
什么表哥表妹的,听着就不正经,他很是嫌弃。
除非是姜芙这么叫他,那还差不多。
“瑞王谋逆,罪无可恕,你作为他的家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陆砚沉声说道。
朝中也有人提议,将宁王府和瑞王府的女眷全部赐死。
但如今皇帝病重,太子等人不想造成太多杀戮。
于是,女子十岁以下充入教坊司,其余流放。
至于王府子女,则由宗室抚养成人。
能平安长大已经是万幸,想要多风光,那是不可能的了。
“活罪难逃……哈哈,好一个活罪难逃!陆砚,你觉得我是不是还应该感恩戴德,谢谢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啊?”
姜菀癫狂地大笑起来。
陆砚没有阻止她。
笑吧,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有时候连笑也是一种奢侈。
止住笑声,姜菀阴恻恻地盯着陆砚。
她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我知道你的秘密,关于你的身世。”
陆砚表情微变。
姜菀留意到,她更加得意。
“你娘当初不是与人私奔的,那只是老夫人故意往她身上泼的脏水,其实老夫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离开侯府的,只知道她一心想逃婚。”
陆砚的眉心跳了跳:“所以呢?”
姜菀一字一顿:“你救我出去,我会帮你干掉太子的。”
她想过了,瑞王之所以不能成事,是因为天命原本就不在他身上,自已再努力也没用。
如果能说动陆砚,如今的太子,曾经的肃王也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见陆砚不语,姜菀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地提醒他。
“别忘了,当初在侯府那几年,只有我拿你当人。他们都是怎么欺辱你的,你难道都忘了?”
陆砚终于出声:“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永宁侯府。”
姜菀一窒。
但她又陷入狂喜。
这样睚眦必报的男人,才是自已应该辅佐的对象!
姜菀想要去抓陆砚的手,被他抢先一步避开。
她顾不得羞恼,连忙整整鬓发,揩去眼泪,尽量让自已看起来像往日一样柔美妩媚。
“我可以帮你,等你做了皇帝,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你想杀几个杀几个。”
姜菀不再大吼大叫,反而极尽温柔地说道:“你也是皇子,你娘出身侯府,你不比他们差……”
她越说越靠近,没有注意到陆砚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
“来人,姜氏疯了,满口胡言乱语,妄议皇族,把她拉下去!”
立刻有人抓起姜菀,将她捆住,又堵上嘴。
又有人大喊:“先灌一碗药,免得她发起疯来伤人!”
陆砚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被五花大绑,完全说不出话的姜菀。
他吩咐守卫:“这女人疯得厉害,竟敢随意将陛下和太子挂在嘴上,你们可要看好了,免得跟着遭殃。”
几个守卫连声说是。
姜菀被灌了药,一直到离京那天,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当然,她也试图到处宣扬陆砚的身世。
但只要她一张嘴,马上又被灌下去一大碗药,渐渐神志不清,见人只会咧嘴傻笑。
天和二年秋,风调雨顺,又是一个丰收年。
距二王谋逆失败已经过去了三年。
一夜之间没了两个儿子,身体又被红丸透支,先帝强撑了一个月,终究还是回天乏术,龙驭宾天。
太子悲恸,在灵前晕厥。
但国不可无君,在群臣拥立下,太子顺利继位。
第二年即为天和元年。
三年来,皇帝逐渐将权柄握在掌中。
他年轻而勤勉,提拔了一大批出身不显,但年轻能干的官员。
其中,最为显赫的就是陆砚。
他是状元,走正经科举路子上来的,才学过人。
又在翰林院历练过,连几个性情严苛的老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
更别说,还有传闻,说他得了长宁大长公主的庇护。
当今圣上对这位姑母,可是十分敬爱的。
皇后也时常派人去问候她,各种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
宫中没有太后,嫔妃也屈指可数,皇后统领六宫,椒房独宠。
有她的态度摆在那里,长宁大长公主如今已是宗室里最尊贵的长辈。
即便有人不忿,在背后嘀咕两句,也没人敢当面得罪陆砚。
金桂飘香的季节里,陆砚入了内阁。
比起那些头发花白才入阁拜相的官员来说,他实在年轻得可怕。
有老臣劝皇帝慎重。
不料,皇帝却金口玉言:“朕说陆砚做得来,他便做得来。若是他做不来,就算朕给他,他也不会要。”
这些话辗转传了出去,只要不蠢,都知道陆砚在皇帝的心中是个什么位置。
皇帝日益威严,谁敢挑战皇权?
何况,陆砚又不是徒有其表之辈。
烧尾宴上,有同僚按捺不住,询问陆砚是否已有婚约。
如此受皇帝宠爱的权臣,如果能和他结亲,岂不等于登上一条通天路?
“刘大人冒昧了,我听说,皇后殿下有意将她的姨表妹许配给陆大人呢!”
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皇后没有妹妹,但她嫡亲姨母生有一女,端庄温柔,尚未婚配。
皇后近日时常召表妹进宫说话,又恰巧偶遇伴君的陆砚,彼此见过两面。
那意思不言而喻。
其他人也听过这传闻,都跟着一起哄笑。
甚至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恭喜陆砚了。
一片笑声中,只见陆砚端起酒杯,缓缓起身。
“多谢各位同僚的抬爱,只是陆某已有婚约,我二人青梅竹马。”
那个刘大人的一张老脸成了猪肝色,其他人都愣了愣,然后才开口祝贺。
“到时候可要讨一杯水酒喝。”
“就是,陆大人一定要通知我们!”
陆砚重新坐下,素来沉静的脸上也多了一抹淡笑。
他虽然不愿和先帝相认,到底二人是血缘上的父子,如今三年孝期已过,政事清明,朝堂也比从前平静许多。
是该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