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罗小青悄悄地去找丁九娘,丁九娘刚忙完一天的活,正在院子中纳凉,见到罗小青,便起身向外走来。
“去哪里?”院子另一边的丁三郎问道。
“出去走走。”丁九娘道。
“哦,早点回来!”
罗小青远远地望了一眼丁三郎,这位残疾中年老兵正立在院中用剩下的左手单手执斧劈柴,他的鬓边已有几缕白发,但脊梁依然挺拔,精神饱满,挥斧之时,似乎仍有金戈铁马的气势。
丁九娘和罗小青默契地走远了,这才慢下来开始谈话。
“你知道太上老君是谁吗?”罗小青问。
“太上老君?一位神仙啊。”丁九娘道。
“真是神仙啊?”
“是啊,一位很厉害的神仙。怎么了?”
“我今天遇到一个人,说他是太上老君。”
“不可能吧?我们凡人怎么可能遇到神仙?你是不是被骗了?”
“我也不知道,但他好像也没骗我什么啊。”
接着,罗小青就把今天遇到的事大致讲了一下。不过老者的一些话她本来就没怎么听懂,自然也无法完整复述,只能囫囵说个大概。
前面丁九娘倒没什么反应,但听说罗小青吃了老者一颗蓝色的药丸时,丁九娘急了,道:“这怕不是个拍花子吧?”
“什么是拍花子?”
“就是专门骗小孩去卖的人,这种人全是大坏蛋!”
“我看不太像啊,再说,谁会骗我去卖啊?”
“怎么不可能,你长这么漂亮!”
“可我是罗刹女……”
丁九娘走到罗小青前面,双手搭在罗小青肩上,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你干嘛?”罗小青不自在地扭了下。
“看着我的眼睛。”
罗小青犹豫了下,抬起头,看向丁九娘的眼睛,此刻皓月当空,繁星满天,但罗小青只觉得丁九娘的眼睛比天上最亮的星辰还要亮。
“小青,你不要总说自已是罗刹女,在我眼里,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丁九娘道。
“可我就是……”罗小青低声道。
“你看看你自已,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是多一条尾巴还是少一只手?我们假想一下,如果我们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要你自已不说,谁会知道你是罗刹女?”
罗小青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丁九娘放开罗小青,和她并排走在田间小路上。
“我记得你娘。”丁九娘道。
罗小青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自已娘亲身上,不过她也对自已娘亲的事情很感兴趣,立刻问道:“你记得她什么?”
丁九娘回忆了一会儿,道:“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和家人闹别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啊?”
丁九娘指了指两人脚下的路,道:“一开始我其实只想在外面玩一会儿就回去,但谁知后来真的迷了路。当时我一个人就走在像这样的一条小路上,越走越怕,边走边哭。”
“后来呢?”
“后来,村里的一位大姐姐路过时发现了我,她把我抱起,很温柔地安慰我,然后又把我送回了家。家里人其实根本没发现我离家出走了,对我的回来也毫不在意,只有我知道,那一天有一位善良的温柔的女子,在一个孩子最恐惧的时候救了她。”
“噢,那位大姐姐真好!”
“那位大姐姐,就是你的娘亲。”丁九娘道。
“啊?”
“嗯!”丁九娘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一直知道你娘亲是个好人,我相信她的女儿也一定是好人,无论她是什么血统,她都是好人!”
罗小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所以,你一直在帮我?”
“是啊,而且和你接触之后,我发现你真的是好人,再说我们也很谈得来,我为什么不帮你呢?”丁九娘道,“我就是这样的人,谁要对我好,我就也会千百倍地对他好。”
“那谁要对你不好呢?”
“那我就千百倍地还回去!”丁九娘豪气地挥手道。
“哈哈,那我以后可得注意点,千万不能惹你!”
“知道就好,哈哈!”
和丁九娘的谈话让罗小青对河中绿洲的事似乎明白了一些,她现在知道“太上老君”是一位很厉害的神仙的名字,但却仍然不知道自已遇到的是真神仙还是假骗子。
之后的一个月里,罗小青和小白空闲时又溯洄而上了几次,想再去那个河中绿洲看一看,但奇怪的是河心的雾气还在,那个绿洲却似乎消失了,他们在雾气中来回穿行,每次都只会从雾气的另一侧出来,完全找不到绿洲存在的痕迹。
这让她更加糊涂了,她一度怀疑自已那天是不是只是在哪里睡着了,做了一个怪梦?
不过无论如何,自已好像没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于是她也慢慢地将这事淡忘了。
转眼,夏天过去,秋天到来。
河水渐渐凉了,罗小青和小白不再下河洗澡,现在他们更喜欢的是上山游玩。每天早上,做完上午的家务之后,罗小青就背着背箩和小白上山,在山上,她会让小白去吃草,自已则在附近砍柴。
砍满一箩柴之后,她也不急着回家,而是给自已留下一些自由时间。她喜欢在山林中四处奔跑,体验风一般的感觉,不过最近她最喜欢的是站在悬崖边,闭上眼睛,任由山顶的风吹在自已身上,仿佛自已的身体能与这些无影无形的风融为一体。
有那么几次,她进入了某种难以描述的玄而又玄的状态,似乎感悟到了什么,但睁开眼时,却发现那些飘渺的感悟如同清醒之后的梦境一般,迅速褪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对这些一直捉摸不着的感悟,罗小青也颇觉遗憾,但她倒也不急躁,她隐约地知道这种感悟大概非同寻常,既然不是寻常之物,那么自然也不能轻易获得,只要她持续努力,终有一天会水到渠成。
这天,罗小青和小白正在悬崖边休息,突然一阵切切嗦嗦的声音传来,罗小青转头一看,却见草丛中钻出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见到罗小青和小白,愣了一下,随即便快速冲过来,一头扎进了小白的肚子。小白也是一身白毛,此刻正卧在石头上休息,小狐狸穿进去之后立刻和小白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出踪迹。
罗小青正在奇怪,又听见一个急促的脚步传来,很快,一位手持弓箭的猎人从小狐狸刚才的位置钻了出来。
见到罗小青,猎人问道:“小姑娘,你有没有见到一只狐狸?”
罗小青略一犹豫,摇了摇头。
猎人倒也没有起疑,他四处看了看,选了一个方向继续追了过去。
等猎人的脚步声走远了,罗小青来到小白身边想看看这只小狐狸,却见一个一身白衣约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从小白肚子下面钻了出来。
罗小青被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我啊!”小姑娘顽皮地笑了笑。
“你是刚才的狐狸?”
“对,是我!”
“你……是妖怪?”罗小青试探着问道。
“对,我是妖怪!”小姑娘突然做出一副凶相,“可怕的妖怪!”
见罗小青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小姑娘急了:“我很可怕的!”
“哦!”罗小青应了一声。
“不对,不是这个反应!”小姑娘跺了一下脚,夸张地举起双手做出爪子的样子,“我是妖怪!超可怕的妖怪!”
罗小青静静地看着小姑娘表演。
小姑娘装了一会儿,泄气了:“你为什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是妖怪哎!”
“我也是妖怪。”罗小青淡淡地道。
“真的?”小姑娘好奇的打量着罗小青,“你是什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