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刺客还没抓到,但案件总算有了进展。徐镇崖向中尉大人报告了此事,同时也按照早上宦官的要求,写了一份进展简报,派人送入了宫里。
这时,他才想起自已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看看时间已是申時,便叫来几位下属,细细安排了一番,随即离开中尉府,向家走去。
徐镇崖的家位于城北一处老巷子,他是咸阳土著,祖上三代都居住在此,只是前几代人都只是普通百姓。
他年少时,正赶上大秦对外用兵最频繁的时期,他也一腔热血从了军,参与了无数战役,好几次差点死掉,退役后凭借军功进了中尉府,又一步一步做到了中尉府的尉丞,再上面就是中尉府的最高长官中尉大人。
这样的经历,也让他成了街坊邻居眼中的成功人士,几乎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然而,生活的真实滋味,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晓。
他走到巷口的饼店,想要买几个面饼,一摸怀中,才发现怀中一个钱也没有,之前钱都给那位老丐了。
他苦笑一声,正要离开,却见饼店老板热情地向他打起了招呼。
“哎,徐大人,要几个饼?”
徐镇崖道:“不要了,今天没带钱。”
老板麻利地拿起五个饼,包在荷叶中递给他,笑道:“不打紧,先记着就行!”
徐镇崖迟疑了一下,接过饼,点头道:“那就多谢了,钱下次给你!”
他回到家,只见家中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又拿起饼,出门,敲响了隔壁邻居的房门。
“谁呀?”门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是我。”徐镇崖答道。
“是爹爹回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噌噌噌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梳着羊角辫子约七八岁的女童跳了出来,扑进徐镇崖怀里。
徐镇崖眼含微笑,将女童一把抱起,道:“莺儿,想爹爹了没?”
徐莺点点头,道:“想!”
“有多想啊?”
“可想可想了!”
这时,一位妇人也来到门口,看了徐镇崖一眼,道:“你可算回来了,哪有你这样当爹的,三天两头不着家!”
徐镇崖不好意思地道:“这不突然有案子吗……”
妇人道:“行吧,没事,反正莺儿也习惯了。”
徐镇崖将那包面饼塞到妇人怀中,道:“王婶,真的谢谢你了,这几个面饼给你,总不能让莺儿在你家白吃吧!”
王婶推辞了几下,接了过来,道:“那就谢了!”
徐镇崖躬身道:“是我该说谢谢!”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徐镇崖抱着女儿回到自已家中,放下女儿,看着空空荡荡的家,他不禁一声叹息。
“爹爹,你叹什么气啊?”徐莺问道。
“没什么。”徐镇崖疲惫地道,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莺儿,你饿了吗?”
徐莺摇了摇头,道:“还不饿呢!”
徐镇崖道:“那你先自已玩,爹爹累了,去睡一会儿。”
徐莺点头道:“好的,爹爹你去睡吧,莺儿会自已玩的!”
徐镇崖关好院门,又仔细地叮嘱徐莺不可独自外出,这才回到房间,解下佩剑,脱去外衣,倒在床上。
为了查案,昨晚他就一夜没睡,今天又四处奔波了一天,早已精疲力尽,此时头一挨到枕头就立刻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朦胧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在雷鸣般的战鼓声中跟随同袍向前冲锋。
忽然,对面的军阵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正在溃逃的敌军突然止步,转身向他们冲来,与此同时,他们两侧的山坡上也突然冒出无数敌军,向着他们射箭。
一时间箭如飞蝗,人仰马翻,长官撕心裂肺地大喊:“有埋伏,快撤!”
但为时已晚,他身边的战友纷纷中箭,恍惚间,他看见一支利箭正向自已飞来,他扭身躲过,和另外几名战友一起向后方撤去。
不知跑了多久,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位叫黑二的战友了。
忽然,黑二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他赶紧将黑二扶起,却发现黑二的大腿上中了一箭。
身后是追赶的敌军,虽然只有三四人,但对付他们二人已是绰绰有余,何况现在黑二还受了伤。
“快走!”他将黑二半扛在身上,继续往前跑,但这样一来速度明显慢了很多,背后的追兵也越来越近。
“放我下来!”黑二大叫道,“我不成了,你自已先走!”
“不,要走一起走!”他喊道。
黑二猛地挣开,道:“你快走,一个死总好过两个都死!”
说罢,便见黑二转过身,将腿上的箭杆折断,大喝一声,举剑向敌军冲去。
徐镇崖内心无比煎熬,数次想冲上去,和黑二一起战死在这里,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马上撤退,黑二坚持不了多久,他不能浪费掉黑二用生命为他争取来的逃生时间。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咬了咬牙,转身向远处奔去。
此役秦军大败,但他幸运地活了下来。
退役后,他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黑二的家人,那是一户咸阳郊外的贫困农户。从此,他成了这户人家的常客,经常去探望老人,还将自已每月俸禄的一半给了黑二家,多年来从未间断。
这日,他如往常一般来到黑二家,却见院子中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很奇怪,因为黑二老少共有七口人,很少有全家都外出的情况。
他推开院门走进去,突然毛骨悚然,因为他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不妙!”他冲进屋子,只见一地的无头尸体,到处都是血,黑家老少都倒在了血泊中。
“什么人?”他听见后院有声响,立刻拔出配剑,从后门跃出,却见一位蒙面人正劫持着一位秦军士兵在后退。
“救我!”士兵冲着徐镇崖喊道。
“不要怕!”徐镇崖回应道,随即指着蒙面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蒙面行凶?”
突然,他一个激灵,目光又回到那位被劫持的秦军士兵身上,只见士兵右侧大腿上扎着一根箭矢,看样式是军中的箭,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士兵的脸庞,那是一张他回想了无数遍无比熟悉的脸,——黑二!
“黑二?”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是我,老徐,快救我啊!”黑二应道。
“你……,你不是死了吗?”他讶然道。
“我还没死,快救我!”黑二道。
徐镇崖一时想不明白,但见形势危急,他决定先把人救下再说。
他正要冲向前,却见蒙面人怪笑几声,突然手一晃,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便见黑二的头颅飞上了天空,鲜血如同喷泉一般从断掉的脖子喷涌而出。
“不要!”徐镇崖怒目圆睁,然而,黑二的身躯依旧缓缓地软倒在地,头颅也掉落在地上,仿佛仍然一脸不甘。
“你是无影剑!”徐镇崖指着蒙面人道。
蒙面人又怪笑一声,揭开面罩,道:“你再看看我是谁?”
“你!”徐镇崖看了一眼,又惊呆了,因为面罩后面居然也是黑二的脸。“怎么又是你?”
黑二嘿嘿一笑,手一扬,徐镇崖只看见一阵剑光闪过,随后自已的头颅也飞了起来,在空中旋转着,他甚至还看见了自已正在喷血的无头的身体……
“啊……”他惊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已仍在家中,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舒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发现已是傍晚。
他缓缓躺下,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突然,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细细地聆听着屋外的动静,随后猛地起身,拔剑,连靴子都来不及穿就向屋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