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三郎的话让宾客们霎时安静了下来。有人仍是一脸茫然,有一些熟悉律法的则在暗自点头。
按照律法,孩童父母若是不在了,自十岁起可单独立户,虽然单独立户一般要经过当地里正或村长的同意,但若是有证据表明那孩子已经事实上单独立户超过一年了,那么无论是否有里正或村长的同意,均视其已经单独立户。
虽然罗小青数年来居住的只是牛棚,不是正儿八经的房屋,但也没有律法规定牛棚不可以住人,于是从律法上而言,罗小青还真的可以说已经是独户了。
只是这样一来,这位罗金海自然就没有权力决定罗小青的婚事,更不用说为她签署婚书了,今日的婚事,从律法上而言确实是无法成立的。
想明白这一点的宾客悄悄观察着石不名,只见这位青玉县首富面色阴沉得像能滴出水来。
偏偏这时,罗金海仿佛也想明白了什么,对着罗小青大声道:“小青,你自已愿意的,是吧?你快说啊,你是自已愿意的!”
确实,这种情况下,若当事人是自愿的,那么自然万事大吉。
却听见那位一袭红装的姑娘抬起头,冰冷但清晰地道:“我不愿意!”
石不名到底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只见他脸色几经变换,突然哈哈大笑几声,指着丁三郎道:“这位丁老弟熟读律法,果然是个人才,我石某人生平最喜欢结交人才朋友,如不嫌弃,坐下来一起喝杯喜酒如何?”
丁三郎道:“无耻之徒!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什么喜酒了,本次婚事无效!”
石不名板起脸,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道:“丁老弟,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若就此离去,我就当你没来过,若你冥顽不灵……,你可知与我做对会有什么下场?”
丁三郎不卑不亢地回应道:“非我与你作对,而是你与大秦律作对,你可知违反大秦律会有什么下场?”
石不名道:“就算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怕?”
丁三郎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随即又坚定地道:“随你怎么说,总之只要有我在,今日你这婚宴就必须取消!”
说罢,他向罗小青伸出手,道:“我们走!”
罗小青摇了摇头,红着眼道:“三哥,你回去吧!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管了!”
丁三郎道:“我若不管,还有谁管?”
说罢,他转头冲着满场宾客,大声道:“在场的各位,可有人愿意随丁某管一管此事?”
现场鸦雀无声,纵然有人心中同情罗小青,却也绝不敢真的站出来。
石不名笑了笑,突然指着丁三郎,厉声道:“来人,把这疯子给我押下去,等婚礼结束再送官!”
立刻有几位膀大腰圆的家丁冲上前来要抓丁三郎。
正在此刻,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慢!”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是青玉县的县令带着一队士兵出现在院门口。
“县令大人!”众宾客纷纷起身行礼。虽然石家在事实上相当于青玉县的土皇帝,但至少在明面上,县令是城内地位最高之人。
县令面无表情,走到丁三郎身边,看了看丁三郎,转头对石不名道:“本官已经查明,丁三郎所说句句属实,婚约无效,婚礼取消!”
石不名脸色复杂,但很快就变脸一般地满脸堆笑,对县令拱手道:“大人,违法之事我石家自然不会做。”
县令点点头,道:“如此最好!”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料石不名突然上前一步,拦住县令,道:“大人,石家一向遵纪守法,不料今日家中另外又出了一件事,原本正要差人去禀报大人,既然大人亲至,还请大人前往一观。”
县令道:“何事?”
石不名弯腰笑道:“大人请随我来,一看便知!”说罢便向前引路而去。
县令皱了皱眉,对丁三郎道:“你且等我一会。”便点了一个随从,跟随石不名而去。
见石不名和县令离开,现场众人面面相觑。丁三郎则对罗小青道:“不必担心,县令是支持我们的。”
罗小青心思微转,道:“你来之前已经先找过县令了?”
丁三郎点点头:“等县令出来,我们一起回家,谅他石家再嚣张,也不敢公然和官府作对。”
罗小青抹了抹泪,道:“谢谢!”
丁三郎笑道:“哭什么!”他看了看四周,又压低声音道:“我们先离开,之后再慢慢找他们算账,放心,三哥不会放过他们!”
便在这时,二人却听见一阵令人不舒服的笑声,循声望去,却是上座的闻桑子在向着二人阴笑。宴会尚未正式开始,且此时主人不在,按理宾客应该继续等待,但闻桑子却已经开始吃肉喝酒,俨然一副自已才是老大的作派。
“你笑什么?”丁三郎皱眉道。
“我笑你二人太过天真,真以为这石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闻桑子笑道。
罗小青知道此人阴险狡诈,见他如此笃定,不禁也有些心中不安,她向拉了一下丁三郎的袖子,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以免节外生枝。
丁三郎会意,也不再理睬闻桑子。
又稍等片刻,便见县令和石不名一起从里屋踱了出来,却不见了那位随从。石不名满脸笑意,似乎遇到了什么喜事,县令则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回到主厅,县令往众宾客面前一站,威严地道:“石家向来奉公守法,经查本次纳妾手续齐全,乃正常婚配。”
又指着丁三郎道:“此子血口喷人,用心险恶,按律当斩,还不快速速拿下!”
立刻便有几名秦军上前将丁三郎押了起来。
“大人,这……”丁三郎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县令跟着石不名离开了一趟,事情就完全反转了过来,他试图从县令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但县令却根本不和他眼神相交。
接着,县令大摇大摆地坐到上座那个预留的空位上。石不名向管家示意了一下,管家昂起头,拖长了声音唱道:“婚礼继续!”
众宾客也被现场的反转震惊了,但同样没人说什么,有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有人则暗道不知石家和县令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居然让一向刚正的县令有如此转变。
丁三郎满脸不解与愤怒,似乎随时就要爆发。罗小青看着他,垂泪道:“三哥,不要再争了,这是小青的命,小青会自已面对!”
此时,院外不断有丫鬟和家丁端着盘子进来,将一盘又一盘的珍馐佳肴摆上几案,一些宾客已经开始相互敬酒,没有人再关注丁三郎。
主位附近石不名、闻桑子以及县令三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丁三郎怒视着县令,问道:“大人,你还记得上午对小人说过什么吗?”
县令愣了一下,把筷子往案上一拍,对士兵道:“怎么还不把这人拉下去?”
两位士兵用力拖拽丁三郎,但丁三郎如同脚下生根一般,怎么也拉不动。
石不名看得烦躁,正要下令,突然一个家丁从院外闯入,惊慌失措地指着外面,结结巴巴地道:“牛……,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