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石家都忙碌起来,石不名正妻早已过世,一直没有续弦,此次纳妾阖府上下张灯结彩,排场竟不输于娶妻。
县城内有头有脸之人都接到了请柬,甚至连县令大人都在受邀之列。县令和石家关系其实极差,只是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因为石不名在县内关系错综复杂,对县令的命令常常只挑对他有利的执行,对他不利的则阳奉阴违,偏偏明面上又处处合乎律例,让人挑不出错来。
比如此次纳妾,县令知道这定又是一次强娶,但石不名手续齐全,还有罗小青舅舅亲笔签署的婚书,虽说这婚书按理需要让罗小青父母来签,但谁都知道她父母已经多年杳无音讯,因此舅舅代签也属合理。
县令收下请柬,对石家送信的下人冷冷道:“知道了,本官最近公务繁忙,到时若是得空会去的。”
终于到了吉日,石家一早就开门迎宾,一时间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石不名一身喜庆的红衣,在院中接受着众人的道喜和恭维,直乐得神采飞扬,感觉自已仿佛已经年轻了二十岁。
罗小青仍在那个房间,已由丫鬟和婆子换好了嫁衣,正静坐着等待吉时。
一位婆子在罗小青耳边不住开导,说什么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嫁谁都是嫁,不如嫁石老爷。罗小青听得心烦,闭上眼不理她,婆子说了半晌见罗小青没一点反应,也自感无趣,去另一边坐着了。
没有人知道,此时罗小青袖中正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的乾坤袋中的,原是大牙王的藏品之一。乾坤袋是宝物,十分稀有,即便是玄虎山也只有山主才有一个,闻桑子作为三长老都没有,于是他从未想过罗小青居然会有,抓住她之后没有仔细搜身,之后服侍她的丫鬟婆子见了也不识货,只当是普通布袋没有在意,故而她的乾坤袋一直保留在身上。
只可惜乾坤袋中宝物虽多,武器却很少,除了那件重一万三千五百斤的混铁棍之外,便只有几把长剑和匕首了。
罗小青已经做好决定,她不会让自已受辱,今日她会寻找机会杀了石不名为民除害,然后再自尽。
后背的三尸镇灵钉依旧在压制着她的法力,让她一点法术也使不出来,不过这几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痛了,许是伤口已经麻木。
她能摸到钉子,但只要稍稍一碰便是一阵钻心的痛,而且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强行拔出她会马上爆体而亡。
将近中午时分,人到得差不多了,众宾客在下人的引导下按身份高低及亲疏远近各自入席,等仪式正式开始。
石不名和闻桑子等人自然坐在主厅上座,上座中还有一个空位,颇为显眼,但众人都默契地装作没有看见,只因这个空位是为县令预留的,只是县令一直迟迟没有到场,看起来大概是不准备给石老爷这个面子了。
石不名看看天色,不准备再等了,向管家示意了一下,管家立刻开始安排,很快,司仪唱辞:“迎新娘!”
众人向外望去,便见两位婆子搀扶着一位红衣新娘子从另一侧的院子走出,向主厅过来。
新娘子头上盖着红头巾,看不见容貌,但那娉娉袅袅的身姿,以及露在外面的一节雪白手腕,无一不表明这是一位绝色佳人。
不少宾客看看石不名那满是褶子的老脸以及如枯草般的黄发,心中都不禁生出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慨。但心中想归想,却没有一人宣之于口,反而众口一辞地再次恭喜石老爷。
罗小青隔着头巾,看着热闹的现场以及不远处意气风发的石不名,只觉得现场的一切都让她无比恶心。
她已经不想再容忍此人继续得意下去了,她再次握了握袖内的匕首,决定等会儿一靠近石不名就立刻行刺,然后自尽。
近了,还有十步、八步、五步……
她袖子中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匕首,掌心渗出汗来。就在她准备出手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我反对这门亲事!”
罗小青猛地转身,掀开头盖,慌得她身边的婆子赶紧又给她盖上,她再次掀开,并狠狠地瞪了婆子一眼,婆子还想盖上,却莫名地被她的气势所震,看了一眼石老爷,见石老爷没有注意这边,便讪讪地收回了手。
院子中以及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说话者吸引了过去,只见此人正迈着步子,从院门外大步走来,他一身黑衣,气势不凡,只是右臂的袖子却是空的。
来者正是丁三郎。
石家的管家站出来,指着丁三郎道:“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反对这门亲事?”
丁三郎看了看罗小青,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随即朗声道:“我乃罗姑娘同村,丁潜丁三郎是也。至于凭什么反对这门亲事,自然是凭大秦律!”
现场静了一下,接着宾客们便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大秦自商君开始便以法治国,秦法极严,因此众人无论地位多高,至少在表面上都不敢违反秦律。
管家怒道:“大胆!竟敢污蔑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今日纳妾,有聘礼、有婚书,已上报官府存档,哪一项不合律法?”
丁三郎道:“有聘礼,礼是送与何家的?有婚书,婚书又是何人所签?”
管家道:“自然是送与罗家,婚书自然也是罗家家长所签。”
丁三郎道:“不知是哪个罗家?”
管家道:“还有哪个罗家?当然是罗金海家。”
丁三郎道:“这位罗金海与罗姑娘是什么关系?”
管家冷笑一声,道:“罗金海是罗姑娘的舅舅,按理婚姻大事确实需要爹娘同意,但罗姑娘的父母已经失踪十余年了,罗金海照顾罗姑娘多年,已是她事实上的家长,由他来签有何不可?”
一位宾客也附和道:“是啊,这种情况虽然不多见,但也没问题啊!”
另一位宾客道:“确实,爹娘长期不在,亲舅舅养了外甥女十余年,确实有资格决定外甥女的婚嫁。”
丁三郎笑了笑,突然抬手指着席间的一人叫道:“罗金海!”
今日罗金海自然也在席中,只是他虽是女方家长,却没能坐上上座,而是在大厅边缘的一处坐着。
罗金海方才一见丁三郎到场就莫名忐忑,此时见他直呼自已的名字,猛地一个哆嗦,慌道:“叫我做啥?”
丁三郎厉声问道:“罗金海你说,这些年罗姑娘是住在哪里的?”
罗金海有些底气不足地道:“在……在我家啊。”
丁三郎又问:“在你家哪个房间?”
罗金海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丁三郎又道:“可别想着编造,芭蕉村数百人心里可都有数呢!”
罗金海道:“是……,是……”
丁三郎道:“是牛棚,对不对?”
罗金海心一横,道:“是又如何?是她自已爱住牛棚,又不是我逼着她住的!”
现场又一阵议论,众人心道:“看起来是舅舅虐待外甥女的事,不过这虽然让人不齿,但律法上这位舅舅依然还是这位罗姑娘的家长。”
丁三郎笑了笑,继续追问:“那牛棚,与你家连着吗?”
罗金海额头冒出一点冷汗,道:“隔了一条小道,那又如何?”
丁三郎又问:“那牛棚,是你家修建的吗?”
罗金海扭头看了看石不名,只见他满脸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敢继续说话,低下头装鹌鹑。
丁三郎道:“那牛棚当初是村民合作搭建的,本就不属于你罗家!”
“那又如何?”一位宾客问道。
丁三郎看了看那人,道:“事实证明,罗姑娘已经在五年前就已独自立户,罗金海虽是她舅舅,却也没有权力替她签署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