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花开花落,转眼,襁褓中的娃娃已经能满山乱跑,罗小青也已经十五岁。
距离她来到芭蕉村,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娘亲也已经离开整整十年了。
无数个深夜,她梦到娘亲终于回来了,娘亲比以前更漂亮,接上了她,带着小白,一起飞回了山中的家园,父亲也在,依旧年轻帅气,他们一起唱歌、跳舞,幸福无边。
然而,梦醒时分,爹娘都消失无踪,唯有脸上泪痕依旧。
无数次,她努力强迫自已不要多想,但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说着:娘亲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她无比恐惧,如果娘亲真的不回来,她是不要自已了,还是遇到意外了?任何一种可能,都是她难以接受的梦魇。
如果能让娘亲平安回来,她愿意付出自已的一切。
然而,时光就如同江水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奔涌向前,带走卷入水中的一切,从不停留,更不会倒流。
自都江回来后的几年里,罗小青在芭蕉村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
她与舅舅一家关系早就降为了冰点,除了照顾小白和犁地之外,罗小青不再接受其他家务,也不再在家中吃饭,舅舅一家虽然恼怒,却也拿她没办法。
尽管不愿意承认,舅舅一家心中知道罗小青和小白是家中的财神,因为靠着一人一牛在江堰项目挣下的奖赏,以及这些年犁地的收入,已经让他们成了芭蕉村第二殷实的大户,仅次于村长家。
这日,一位外乡人路过芭蕉村,向正在犁地的村民讨水喝,村民大方地给他倒了一碗。
“小伙子,家在哪儿呢?”犁地的陈大爷将水递给外乡人,随口问道。
“白沙村。”小伙子答道,接着就一口气将碗中的水喝了个底朝天。
“白沙村,不近啊!”陈大爷笑道,正要接过碗,却见小伙子手一滑,碗掉到地面的硬泥上摔成了两半。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陈大爷气道,随即他发现小伙子似乎丢了魂似的,正目瞪口呆地看向前方。
陈大爷顺着小伙子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
“别看了,”陈大爷道,“碗你得赔我,就算一个钱吧。”
小伙子对陈大爷的话语充耳不闻,只觉得自已的魂儿都被摄走了,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田里正牵着一头白牛犁地的少女,虽然少女衣着朴素,但眉目如画,如同一个闪闪发光的仙女,哪哪都好看,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
天哪,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儿?
小伙子愣了半天,直到少女犁好地,赶着牛离开,才如梦初醒。
“喂,我说,我那碗,你得赔我钱!”陈大爷扯着小伙子的袖子道。
“哦,赔钱、赔钱!”小伙子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钱,全塞给陈大爷,“我赔、我赔!”
“要不了这么多!”
“要得了、要得了!”小伙子语无伦次,“大爷,你能告诉我那是哪家的姑娘吗?”
陈大爷推辞了几下,将钱揣进了怀中,道:“那个啊,是老罗家的侄女。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肖想了,那是个罗刹女!”
“罗刹女?罗刹女怎么了?罗刹女是什么?”小伙子满脸疑惑。
“回去问问你家长辈吧!”陈大爷道。说罢,他拿起自已的锄头和水壶,也离开了田地。
“对,回家,回家,回家叫阿娘来提亲!”小伙子似乎突然想明白了重点,面露喜色,飞一般地向家的方向跑去。
陈大爷看着小伙子远去的背影,摇头笑道:“又一个傻子!”
小伙子一路狂奔,原本要走两个时辰的路,愣是小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他跑进院子,先去厨房给自已灌了一瓢水,然后冲进屋子,拉着正在缝衣服的娘亲的袖子就往外扯。
“哎,亮儿,你干啥?”他娘亲不解地道。
“快,娘,快帮我去提亲!我相中了!”这位叫苏亮的小伙子急道。
“哎停停停!”他娘亲给了他一巴掌,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快!娘!提亲!”苏亮语无伦次,来回重复着这几个词。
他娘亲笑道:“亮儿你这是终于开窍了?”
“嗯,开窍了!开窍了!”苏亮冷静了一些,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好意思地道。
“说吧,相中哪家的姑娘了?”他娘亲问。
“芭蕉村罗家的姑娘。”
“芭蕉村?哦……”他娘亲点点头,“说说吧,姑娘什么情况?”
“美得像仙女一样!”
“还有呢?”
“啊?还有……,总之就是很美!”
“出息!”他娘亲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行吧,知道是芭蕉村罗家的姑娘就行,娘先帮你去打听一下。”
“要快!”苏亮急道,“别被别人给抢先了!”
“不急这一两天,要抢先早就抢先了。”他娘笑道,说着,继续补着手中的褂子。
但苏亮却完全无法静下来,他坐立难安,不断地在院子和屋里来回走动,时不时地向娘亲抛来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他娘亲又好气又好笑。
最后,他娘亲终于受不了了,把针线一放,道:“行了行了,娘现在就去安排,满意了吧?”
“嘿嘿……”苏亮摸着脑袋,发出傻笑。
他娘亲让他在家等着,自已出了门。白沙村离芭蕉村有点远,今天是不可能过去的了,但她想起村东头刘婶家的儿媳好像是芭蕉村嫁过来的,准备去刘婶家打听一下。
约半个时辰后,苏母回来了,苏亮满眼期待地上前询问,苏母只是摇摇头,道:“没打听到,明儿为娘再去别处打听下。”
苏亮纵然心急,却也无法,只能耐心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每次苏亮询问,苏母总是告诉他没打听到,甚至还在给他张罗另一门亲事。
苏亮心中怀疑,一再追问,苏母终于不堪其扰,道:“告诉你吧,那姑娘已经订亲了,你就死心吧!”
苏亮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水底,问:“怎么就订亲了呢?是和谁订的亲?”
“这我哪知道?”苏母道。
“不,我不信!”苏亮摇头道,“我不信她已经订亲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亲耳听她说,或者亲眼见到!”苏亮红着眼道。
苏母的语气软了下来,道:“儿啊,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你何必执著呢?娘最近给你相看了几个姑娘,外貌和品性都是极好的……”
“我不要!”苏亮大声道,“我只要她!”
“可是,人家已经订亲了啊!”苏母柔声道。
苏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如决堤的河水一般倾泻而下,这一刻,少年的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就仿佛有人用刀将他的心砍去了一块,他甚至觉得自已的余生都将不再完整。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院子,来到河边,坐在一块石头边看着河水发呆。
他从未想过,自已会如此思念一位甚至叫不出名字的姑娘,一想到那位姑娘已经订亲,自已和她此生无缘,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