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罗小青来说,丁九娘是芭蕉村最特别的人,整个村子,几乎只有丁九娘会用平常的眼光看她,甚至在她受欺负时还会帮她。
罗小青很感激她,却也不敢和她过分亲近,因为她担心那样会让其他人也讨厌丁九娘。能像现在这样偶尔和她说上几句话,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不讨厌自已,就已经让罗小青很满足了。
很快,罗小青沿着小道进入了山林。
她先找了一些可以吃的野菜和嫩叶,在山泉中洗净,慢慢地嚼碎咽下。野菜的味道并不好,有些苦涩,但至少能将她从饥饿中拯救出来。
她走啊走,一直走到山顶,然后又在乱石丛中走了一段,来到一处悬崖,悬崖下方是一条大河,由南流向北,据说在北面会汇入一条大江,而那条大江则一路向东,最终会流入大海。
罗小青默默地看着河流,陷入回忆。她记得小时候,她和爹娘一起生活在山上,一家人过得很幸福,爹爹常常把她扛在肩上,带着她到处玩,阿娘则总是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还会做很多美食。
山上除了她们还有很多罗刹族人,大家都很友善,她有很多好朋友,生活无忧无虑,每天都很开心。
然而,五年前的一天,美好的生活戛然而止。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爹爹带着很多叔叔离开,随后一直没有回来。后来,山上的族人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阿娘也带她下山,把她送到芭蕉村交给了舅舅一家。
阿娘说她要离开一下,让她在舅舅家等她,阿娘向她保证一定会回来接她,然后就走了。
她记得当时自已一边哭一边追着阿娘,阿娘也哭了一路,但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她追着阿娘到了河边,看着阿娘上了一艘船,向着北面离去,从此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此刻,罗小青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河流的方向,就像此前无数次一样,她多么希望下一刻载着阿娘归来的小船就能出现在河面!
然而,和此前无数次一样,直到她看得眼睛酸痛,河流尽头仍然没有阿娘的身影。
“不急,阿娘会回来的,我下次再来等阿娘!”罗小青转过身对自已喃喃地道。
生活还要继续,她掏出柴刀,开始砍柴。
日头慢慢升到了头顶,罗小青的背箩也基本满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开始往回走。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罗小青侧耳细听,只觉得似乎是一个孩童在呜咽。有小孩走丢了?罗小青心中大急,赶紧向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越过几块巨石、几棵大树之后,罗小青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并不是小孩,而是一头浑身雪白的小牛犊。
小牛犊似乎受了伤,一条后腿鲜血淋漓,想站立却又站不起来,正急得直叫唤。
看见罗小青,小牛犊立刻朝她昂起额头,摆出防御的姿势。
“你受伤了?”罗小青对小牛犊柔声道,“不要怕,我不是坏人,让我帮你好不好?”
小牛犊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意识到她确实没有恶意,慢慢地把头低了下来。
罗小青小心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小牛犊的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好不好?”说着,就要查看小牛犊的后腿,但小牛犊却似乎另有想法,不断挣扎着要向前挪动。
罗小青心中疑惑,顺着小牛犊的目光向前看去,却见前方的地面一片凌乱,石块和草叶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再仔细一听,前方的巨石后方似乎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罗小青瞬间紧张起来,她轻轻地放下背箩,掏出柴刀。柴刀已经用了很多年了,刀身已经磨得很薄,也并不是很锋利,但在此刻却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看着小牛犊急切的眼神,罗小青心有所悟,她握紧了柴刀,弓着身子,悄悄地向前方的巨石靠近。
很快,她走到了巨石后方,再次仔细听了一会儿动静之后,她慢慢将头探出了巨石。
眼前的景象让罗小青大吃一惊,只见一头体型巨大的白牛正和一头黄黑相间的老虎纠缠在一起,白牛低着头,将老虎死死地顶在巨石之上,一个犄角深深地刺入了老虎的腹部,老虎则大半个身子趴在白牛的背上,正对头白牛的后颈撕咬。
白牛和老虎都已经伤痕累累,但似乎谁也没有力量马上击败对手,二者陷入了僵局。不过看起来白牛的伤似乎更重一些,尤其是后颈,已经被老虎啃得血肉模糊。
小牛犊终于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见到巨石后面的景象之后,小牛犊大急,不顾腿伤,就要上前撞老虎,怎奈老虎基本处在悬空状态,小牛犊怎么也够不着。
小牛犊胡乱奔跑了一会儿,跑到了罗小青身边,咬住她的裙摆,不断哀鸣。
罗小青看了看大白牛,道:“那是你娘亲?你想让我救你娘亲?”
小牛犊不会说话,但罗小青分明从它的眼神中看到了焦急和恳求。
罗小青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虽然她有一半罗刹族的血脉,却并没有什么神通,和普通人类无异。面对猛虎,她也害怕,但此时此刻,见到小牛犊那急得快要落泪的眼神,她发现自已怎么也无法拒绝。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自已的娘亲。
“行吧!”她心一横,双手紧握柴刀,小心地向僵持中的一牛一虎走去。
见她靠近,老虎焦躁起来,喉咙中发出低沉的怒吼,同时利爪猛地一挥,大白牛脖子上立刻出现三道深深的伤口,顷刻间就血流如注。
大白牛的腿开始颤抖,似乎就要坚持不住了。罗小青知道不能再拖了,一旦大白牛倒下,不但小牛犊难逃厄运,自已或许也会沦为老虎的点心。
她一咬牙,举起柴刀冲上前,对准老虎的额头猛地砍下。
柴刀虽然不甚锋利,但毕竟是铁器,当她砍完第三刀时,老虎终于吃痛,张嘴松开了大白牛。大白牛抓住时机,猛地一甩头,将老虎重重地摔了出去。
老虎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又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直到撞到一棵大树才停了下来。罗小青看见老虎脸上有三道血痕,那是她砍的,腹部还有一个被牛角顶破的伤口,鲜血正不断从中涌出,看样子伤得不轻。
小牛犊欢快地向大白牛跑过来,绕着大白牛转,大白牛正喘着粗气,但见到小牛犊,目光也柔和起来。它向罗小青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温柔地舔舐着小牛犊。
罗小青这时才注意到自已的心脏正在砰砰地猛跳,她轻轻地拍了拍胸口,似乎在对小牛犊又似乎在对自已说:“好了,没事了。”
无论老虎还是牛都是野兽,谁也不知它们会如何对待自已这个异类,罗小青此刻心中一阵后怕,见白牛母子已经平安,她便悄悄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几步,罗小青突然感觉不对,浑身寒毛倒竖。她回头一看,却见那头老虎不知为何放弃了白牛,把她选作了目标,此刻已经腾空跃起,正向她扑来。
“完了……”罗小青脑海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