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换了设防,祁醉代温北君守西境,温北君随元鸯北征燕国。
又一次向北而去了。
温北君坐在马车里,这次没有辎重,也没有车队,只有驾车的林庸和旁边的卫子歇。
上次北上还是景初四年,那时他是向着咸阳而去,这次是出征。
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战场了,他甚至不确定自已还能不能挥舞得动陌刀。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用自已腰间刀鞘内的长刀了。
温北君撩起车帘,寒风呼啸着灌了进来,带着北方特有的凛冽气息。他望着远方逐渐变得荒芜的景色,眉头微皱,那些记忆中的沙场画面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将军,可要披上披风?”林庸回头问道,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温北君摆了摆手,目光依旧盯着远方。卫子歇拍了拍林庸的肩膀,示意他专心驾车。
“不知元将军那边准备得如何了,此次北征,可不像以往。”卫子歇开口,眼神中透着一丝忧虑,“燕国这些年休养生息,实力不容小觑,况上次刚刚挫了我军锐气,还是小心为好。”
温北君点点头,道“子歇,这次我本来想留你在雅安的。思来想去之下,我觉得你还是和我去战场为好。”
“学生愿从先生安排。”
“战场凶险,你虽是有些身手,但切记万万不可逞强。”
卫子歇觉得先生比去年啰嗦了很多,可能是人越来越老,话也越来越多了。也有可能是有很多话先生没和师娘说出口。
“也不知道徐荣那边怎么样,玉鼓城又如何呢。”温北君面向西南,喃喃道。
卫子歇默默的放下了车帘,“先生,您身体还没完全好呢,还是关了帘子莫要着凉。”
温北君点了点头,一个人坐在车内,不再说话。
一行三人就这么一直北上,一路无言。
“将军,前面有个小镇,要不咱留下来歇歇脚呢。”林庸停了马,冲着车驾试探的问道。
温北君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道:“也好,去看看情况。”连续赶路,人疲马乏,确实需要休整。
马车缓缓驶入小镇,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马蹄声和车轮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温北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刀鞘上。这里的房屋大多破败不堪,墙壁上残留着刀剑的痕迹,显然曾遭受过战火的洗礼。
“先生,这里好像刚经历过战乱,我们得小心。”卫子歇低声说道,手中的长枪握紧了几分。温北君点点头,“先找个地方落脚,看看有没有百姓可以询问情况。”
小镇中心有一家相对完好的客栈,店内空无一人,桌椅东倒西歪。
“先生这…这明明是大魏腹地啊…”
“妈的”温北君罕见的爆了粗口,“遭了山贼了。”
魏国连年开战,只是这么一个小镇,可能只是划归某个九品或者八品的芝麻官随手治理,更有可能只是亭长这种不入流的官职管理的小镇,遭了山贼自然是不会上报朝廷,也不会有魏军来剿匪。
卫子歇突然发现,这乱世中并不只是八国的战火连天在摧残每一个百姓的生活,天灾、盗匪、人祸,都在让每一个人活的不像人。他去年春天在学宫大放厥词,救天下之黎民,真的只是自已的年少轻狂。
“习惯就好了。”
卫子歇转头发现是林庸,一向少言寡语的中年人站在他旁边,穿着粗布衫,方面朗目,挺鼻厚唇。
“我年轻那会觉得自已心里揣着点仁义道德,和这群茹毛饮血的畜牲不一样,拿着把刀天天要救这救那,可是你看,”
林庸指着自已有些斑驳的两鬓,“空活四十有六啊。”
“那难道就只能看着百姓受苦,什么都做不了吗?”
林庸轻轻拍了拍卫子歇的肩膀,“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世道艰难,仅凭几个人,改变不了任何事而已。”他的目光看向客栈外破败的街道,眼中满是沧桑。
“别想着去端了山贼的窝,境内所有成了气候的山贼背后肯定有人在获利,可能是郡守,也可能是尚书,手里无兵无权就救不了任何人,子歇,你若真想完成你的理想,我的这个位置都是不够的。”温北君看向卫子歇,“你要爬到一个很高的位置,高到这个时代没有一个人站在这个位置上,只有你一个人站在那个位置上,你才能实现你的理想。”
说罢,温北君拍了拍卫子歇的肩膀,“先别管那么多了,这有个地窖,里面好像有人,随我下去看看。”
地窖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潮湿气味,墙壁上不断渗出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昏黄的光线从入口艰难地挤进来,勉强照亮了一小片空间,温北君艰难的下到地下,手中托着烛台,给狭小的空间多了几分光亮。
温北君蹲下身来,地窖内全是孩童,和几个老人。
“老人家,我是温北君。”
老人自然听过温北君响彻魏地的名号,跪倒在地,一遍又一遍的叩着头,“将军大人,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老人家,您先别这样,快起来说话。”
可老人仍是跪倒在地上,口中不断重复着将军大人救救我们吧。
显然老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是不断的在求救。
温北君重重的叹了口气,“林庸,把孩子们都接出去,从马车上拿些干粮和水。”
“将军…”林庸欲言又止,“咱们的干粮也不太充足…要是给了孩子们咱们怕是也要…”
“无妨,给他们便是,再说了,这山贼这么猖獗,总归是有些余粮的,本将抢来便是了。”
明明温北君方才刚刚说过别去端了山贼的窝。林庸略显尴尬的看着卫子歇,“将军一向这样。”
卫子歇现在也算是了解了些温北君,确实,这个年轻将军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