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溅,一步一莲花。
十步,九步,他蜷缩在战火漫天的角落,一个又一个的僧人的螳臂当车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往日的师伯师叔师兄们舍弃了修了几十年十几年的佛法,义无反顾的挡在他的前面,也许只能挡住那个恶魔一秒,也许根本一点都挡不住。
八步,七步,透过血水,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岩石里的花悄悄的开了,他把一本经书死死的抱在胸前,用尽了身体最后的一份力气。
没有后面的六五四三二一了,姑苏寺最后一段大墙被师伯推倒了,伴着碎石和剑尖,少年僧人最后的生气消散于世也没有再看到那个托付经书给他致使于给姑苏寺带来灭顶之灾的那个少年。
“温鸢,进来!”
躲在玉鸾房偷听的温鸢小心翼翼迈了一步,对上温北君的眼神,发现温北君神色依旧平常,便大着胆子快步跑向温北君,临近时停下了脚步,行了一礼,“叔父有何指教?”
温北君伸出手在小姑娘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大侄女怎么说话一股子酸腐气,好好说话。”温鸢呵呵一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叔,我堂考又得了丙等,你也不生我气?”
她长得一点也不像过世的大哥。
温北君摇摇头,但是总是感觉大哥就在眼前。不单单是大哥,还有两个侄子。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他无需背负任何事情,背上没有业障,也没有临仙五万户人的身家性命。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三百年前就认定的真理,只不过帝王从来不认这套,只信万世千秋。无论是盛极一时的大秦帝国,还是公认正统之源的盛世大周,都免不了分裂,而今时代,虽然秦室仍被称为天下共主,但是不免有些名不符实,八国自立,已经足足有百年八王不如咸阳觐见秦天子。
除去八国割据,昔日帝国西南处的重镇大理早就被回纥人当成向中原八国进攻的跳板,匈奴和蒙夷蠢蠢欲动要南下。乱世不仅仅只出英雄,也出遍野横尸里最不起眼的每一具尸体。
读书人以天下为棋盘,用所谓的抱负之说可以不在乎生灵涂炭,君王为了一将功成可以不在乎万骨枯。但是他元孝文不能不在乎,其他七国都是秦室旧藩王,而他元家不一样,是趁着乱世打到了咸阳城,半推半就拿了个藩王帽子,其实元孝文看的清清楚楚,在其他七王眼中,元家始终是百年前那个摇橹人,是贱籍,大梁学宫也就是个大笑话。
想到这当世魏王狠狠地砸了一下雕刻着盘龙的大柱,漆黑的眸子中却没有过多愤怒的情绪,目光投向身旁的小宦官,“王贵,你给孤说说,孤用九清那个弟弟是对还是不对。”小宦官怎么可能回答这种军政大事,弯着腰不敢看着元孝文,“奴才伺候人还凑合,怎么敢评判温大人,何况奴才说的都是蠢话,别脏了大王的耳朵…”
元孝文没听那个小宦官后面拍什么马屁,他也不屑于听一个阉人的话,王子争嫡之后他和他那个愚蠢的大哥说,他元孝文谋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个魏国,目光短浅的大哥到死都不知道他这个四弟,野心大到他从来没有敢想象过的地步。
名声不显不代表着手无实权,比起名声过盛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玉琅子和祁醉,温北君日子平淡的要多。前两者在面对大汉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时的不做声,被魏地百姓口诛笔伐,时不时将军府前面堆满了烂菜叶和臭鸡蛋,恨其不争,不能给魏地出口恶气,边境互市时更是被汉、燕二地的百姓白眼。
魏地被中原视为无德无才之地,而这临仙城又被魏地认为是和回纥蛮子接触多了,也未经开化之地。
本就处在西境的临仙更是与世无争,回纥五十年不东进,不与汉、燕接壤,临仙的百姓没什么恨这个天殇将军不争的念头,毕竟一方郡守一方父母官,有将军坐镇,当地郡守黄铭心升不起一点搜刮民膏的念头。再换言之,打了败仗的又不是这位将军老爷,十年前长平那场大败仗,谁不知道这位将军老爷的亲哥哥奋力抵抗,最后更是带着两个儿子死在了百姓门前,要不是有这么个弟弟在,他们老温家岂不是断了根?
酒楼里汉子喝大了酒总要吹嘘见过这位正二品的将军,官帽子大的很呢,但是官威,庄稼汉子想了半天这个从读书人嘴里听来的词,可能是觉得和威风一样意思,“那也是大大的官威呢”听说那所谓放在八国里都是响当当的悍将祁醉,或者“天心通明”玉琅子在边境上捏着鼻子当孙子,临仙的百姓都不觉得是魏地输了汉、燕,但凡把我们的温大将军丢到战场上,不说能打赢,起码得把魏人的骨气打出来。
宴宁楼,临仙主街上最大的一栋酒楼,约莫有百尺高,坊间传闻东家和温家军里一个四品都尉有关系,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树。要知道临仙郡守也不过五品,整个虞州文官都挑不出几个四品的大人,那是能穿云雁服的大人。就算武官品制没有文官那么值钱,起码也是能穿虎绣花的。
掌柜的姓刘,名恪,早年是临仙邻郡雅安人氏,考了五年大梁学宫都没考上,揣着几斤学识来临仙试试运气,不想还是处处碰壁,被讽成酸儒,最后家底最后那点盘缠也用光了,醉死在宴宁楼上,被上任掌柜收留,当了小二。二十年过去,刘恪成了新任掌柜。温北君入驻临仙后,临仙开始不那么排斥读书人,张先生的学堂开办之后,温将军更是第一个把自已的侄女塞了进去。“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啊”来不及等他酸腐几句,就被一句“掌柜的”喊去了。
不过今日宴宁楼似乎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东家那边派人来说今日有贵客登楼,他特地留了那甲字号包房,不过日至正午,依然没有贵客大驾光临。
铛的一声,犹如银瓶乍破,刘恪没有理睬,依然擦拭着汝窑的名瓷,“别擦了老头,你那玩意赝品,不值几枚铜板的。”刘恪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看已经不再年轻的掌柜没有看他,那人上前一步,狠狠砸在柜台上,“刘恪,楼下那事你管还是不管。”
温鸢可能并不清楚那些家里有个六七品官爹的纨绔摆排场的缘故,按张夫子讲的,他们爹一月的俸禄可能都不够他们挥霍一顿,而这两桌人爆发冲突的缘由也很简单,看上了个姑娘,互不相让,但是没有谁问过姑娘的意见,推搡之下,酒碗不知道被打破了在谁的头上。
没有惨叫,也没有斥骂,只有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二八妙龄少女的额头缓缓流下,两桌官家子弟没有过多惊惧,大概有个十几秒,身材略微壮实的那个啐了一口“晦气,李家的,跟老子回家”一大群仆役随从张牙舞爪的接着大笑,想去拽去那姑娘的衣服,但是没得逞,一把刀横在了姑娘前面,顺着李姓男人的目光,一张略显瘦削的脸眉头微皱,“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温北君没有说话,抬起一脚把虚壮的纨绔踢飞了出去。
温鸢则是有些不敢相信,拿着手帕拼命的擦去姑娘头上不断蜿蜒的血液,失语了一般。
“我管你爹是郡守还是都尉,本将一并砍了便是。”
刘恪匆匆忙忙下楼,对着一袭青衫的将军鞠了一躬,“将军告罪,小人没认得出来将军…”温北君拿刀鞘拍了拍桌子“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了是吧,陈印弦要退出温家军也好,要和本将示威也罢”话说一半,这个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将军环顾了一圈,楼梯上有四品瑚琏都尉陈印弦的表弟,有不敢直起身的老士子刘恪,也有两家纨绔和一群走狗爪牙,也有一直擦血的温鸢,更有那个已经冰冷的姑娘。
“今天这宴宁楼,本将的刀,谁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