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嫣也扭头看向了谢胥,说实话,谢胥突然的话也让她有点吃惊。
郑九那死灰色的眼眸抬起来,“你说什么?”
谢胥看着郑九,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和复杂,整个京畿衙门,怕是都不知道郑雄真正的死因。
吕嫣忽然就眯起了眼,敏锐察觉到了空气里不寻常微妙的一面,看来她是不是又一次小瞧了男主角,他竟然还真有宝押?
郑九第一次露出了咄咄逼人的视线,“为什么不说了?你知道什么?”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要是谢胥突然良心发现不说了,那不是耽误了一场好戏。
“大人,您看,天已经快要亮了。”吕嫣冷冷加了盆冷水。
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这是他们难得的翻盘机会,错过了被牵连的可是他们两个。
“衙门里许多人在这几年间都被于指挥换过,”谢胥终于开口了,眼底已经是一片墨色,沉不见底,“当时跟着郑雄一起出任务的衙役,要么被调离京城,要么也已经流落到其他衙门了。”
为什么要调走,自然是因为有猫腻。
于指挥多精明的人。
谢胥的手伸向了书桌下方,那里有一个暗格,只听一声弹响,一个格子弹了出来。
谢胥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画纸。
画纸打开,上面的那张脸,赫然是个眉眼透着憨气的年轻人。一见这张画像,郑九脸色都绷不住了。
宛如冰面出现一道裂缝。
当时于跖裘奉旨追击一名恶贯满盈的花屠夫,此人人如其名,武器是一把杀猪刀。凡是对上他的,别说幸存了,留个全尸都难。
因为此人真的会把人当作“猪”。
更残忍的就不用再形容了。
所以当时郑雄之死,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命不好。
于跖裘甚至也洒下了几滴鳄鱼的泪,表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下属。
“你为什么保留郑雄的画像?”郑九声音嘶哑道。
他瞪着谢胥的眼珠,蒙上了好几层猩红血丝。
花屠夫的案件已经告破了,郑雄已经死了,他还留着他画像做什么。关键还单独收起来。
吕嫣已经悄悄把银针捏在了手里,以防郑九的突然发难,她现在还要靠着谢胥查案,在那之前自然还需要保证他的安全。
“我留着他的画像,是因为他的死有疑点。”谢胥垂下了眼眸。
郑九眼底的猩红更甚了:“你妄想用这种方式来离间我和于指挥?”
郑九不信任谢胥,质疑这一切都是一种挑唆的计谋。
但是吕嫣不这么认为,因为谢胥这个人,明显不可能说谎的。
“我说的疑点,不是他的死,而是他为什么要死。”谢胥眼底的情绪像是悲伤,“
抓捕花屠夫这样的人,于跖裘没有带上武功最高的邢捕快,而是带上了当时还很新人的郑雄。
而其他几个跟着的衙役,也全都是平时于跖裘的心腹。
当时衙役们的说法是,他们听说花屠夫逃去了东街,所以于指挥带着他们所有人去追赶,然后留下了郑雄守在原地等消息。
“这几年,我一直不明白,郑雄作为衙门中人际关系最纯粹的人,也没有任何地方阻碍了于指挥的路,这样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死。”
当时郑雄的尸体被拉回衙门,所有人都背过身不想看,除了郑九之外,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认真看着。
就是谢胥。
当于跖裘佯装悲伤,说是郑雄遇到了花屠夫,被大卸八块而死。
谢胥惊呆了。
花屠夫的画像,是谢胥画出来的。
所以谢胥很清楚,于跖裘对于花屠夫的了解,非常细致。
他不可能犯那种错误。
错误到留下郑雄一个人“守在原地”。
那时谢胥意识到,郑雄不是被花屠夫杀的,他是被算计死的。
之后的日子发生的一件件“小事”,例如衙役调动,升迁,发生的速度缓慢,润物细无声。
但是谢胥每到夜晚就浮现出郑雄那张脸,这一件件的小事,在他的脑海里,汇总成了一条就差一点点可以完整的线。
现在这一点补足了。
“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谢胥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从你刚才进门,开口说话开始。”
他知道于跖裘为什么算计郑雄了。
知道郑雄这么一个小人物,聪明绝顶的于指挥为什么偏偏要取他性命不可了。
“他是因为发现了你对郑雄有了兄弟情。”缓慢的声音响在书房内。
郑九一直以来对于于跖裘来说,就是完美又趁手的一把刀。
这把刀去哪里找,不会问缘由,不会有迟疑,永远分毫不差地执行命令。
就像吕嫣说的,清道夫鱼。
于跖裘在挖掘了郑九之后,一定也从郑九的身上得到了极大的好处。特别是于跖裘这种“脏人”,他无处不留脏,他太需要一个清道夫。
可是,清道夫怎么可以对别人产生感情呢?那还怎么做清道夫。
所以当于跖裘发现了那么一点苗头之后,聪明的于指挥把一切扼杀在了摇篮里,找了个机会,弄死了郑雄。
郑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在衙门里,他普通到随便都可以替代。
但是郑九对比之下是多么难得跟重要。
那么普通的一个小人物怎么能污染他看重的清道夫?
于跖裘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就把郑雄就抹除了,像他一直以来做的,擦掉一块灰尘。
可是他不知道,哪怕是一块灰尘,在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当作珍宝的。
在他眼里无足轻重的灰尘,在旁人眼里是不可替代的无价之宝。
“郑雄是被于跖裘杀的。”谢胥终于能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
郑九的眼神随着谢胥的讲述在起变化,从那种无动于衷的灰白色,变成了血红、恐怖。
“你对郑雄产生了感情,即便你自己没有承认,但这是真的,对吧。”
谢胥的目光迎着郑九恐怖的双眸,却变得罕见的平静下来。郑九此时的可怖更像是一种被蒙在鼓里的可悲。
“对了,即便你真的没有对郑雄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被于指挥看见他与你单独多说过几句话,他也会除掉郑雄的。”
因为这就是于跖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