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镇守三州之境,雄兵三十万,铁甲森森戍守边关。
可边境并不安宁,北莽隔三岔五就出兵袭扰,一年一小战,三年一大战,双方互有胜负。
这促使朝中一些清流开始嚷嚷徐骁心怀叵测,总是刻意挑起无端战火。
对此已到知天命岁数的徐骁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都懒得去上那份书申辩。
边关,徐字王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旗下,大柱国徐骁策马缓行,身边只有一位英俊男子,面如冠玉,书生意气却身披戎装,不佩刀剑,只是空手,腰间系着一条羊脂美玉腰扣,卓尔不群。
其余数位北凉赫赫骁将都要拉开落后一大段距离。
每年都要巡视边关一次的徐骁,看着阵容不输当年的大军,爽朗笑道:“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这份精气神,不得不感谢对面的老朋友啊!”
他用马鞭遥指的地方,是北莽。
年约三旬的清逸男子笑而不语,骑马于人屠徐骁身畔,神情自若,气势不输太多。
天下百姓都说大权在握的北凉王之所以驼背,是背负着几十万不肯归乡的孤魂野鬼,之所以腿瘸,是旧九国第一武将的冤魂在拉扯。
这些寻常人家的津津乐道,自然会被以板荡臣子自居的士子们当成笑话,徐瘸子行伍一生,受伤无数,哪里是什么三头六臂的魔头,分明只是个奸诈篡权的武夫。
再者,徐瘸子多少年没有回过京城了?朝中除了上了年纪的老臣,绝大多数都不曾跟大柱国打过交道,以至一面都没见过。
天子脚下,谁会被这些虚名吓唬到?
望着身侧至今孑然一身的义子爱将,徐骁感慨道:“你也该成了个家,日日夜夜驻守边关,连个知冷知热的体已人都没有,等我以后下去了,怎么给你义母说。”
“多谢义父挂念,芝豹此生心里只有一人,也只放得下一人。”容貌神逸的男子,正是被世人誉为小人屠的陈芝豹。
徐骁神态自若的笑呵呵道:“这样就好,快快成个家,给你们老陈家留下香火,等见到你爹我也好有个交代。”
陈芝豹狭长的眼眸眯了眯,出声问道:“听属下们传言,义父给渭熊找了户人家?”
提起这事,徐骁略显苍老的脸上就有了和煦笑容,“是啊,一个不错的小子,跟凤年关系也好,这事要是成了,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陈芝豹覆在螭纹玉带扣上的手有些泛白,他强作欢笑的道:“那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会的,”徐骁转头望向他,笑道:“等他们订婚的时候,你小子可一定要来啊!”
......
盛放望着低垂凝厚的云层,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为始作俑者的徐渭熊把事一撂,人嘚嘚的跑了。
留下一堆烂摊子,也不怕适得其反,叫看似铁板一块的北凉铁骑崩盘。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定海神针徐骁还在,三十万骄兵悍将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这才是这位心思缜密北凉二郡主的底气所在。
盛放转头望向听潮亭,今天是家里那位上三层的日子。
而自已,也该去见见那位深居简出,布局北凉数十载的国士李先生了。
上了三楼,见仍旧一袭白衣,但身段在自已不懈努力下,愈发显得玲珑起伏的媳妇,正在看一本《望秋水亭集》,别看名字文绉绉,可正儿八经是春秋时期西楚江湖顶级门派秋水阁的镇派秘笈。
似乎感受到视线,南宫仆射抬眸望来,展颜一笑,刹那间风华绝代。
盛放也回以笑容,没有说话,只指了指楼上。
白衣螓首轻点,又专注到自已的修行中去。
拾阶而上,不大一会,盛放就来到顶层。
空旷的层面里,只有一张矮榻,一个书案和散落一地的纸张书籍。
“一天一瓶酒,整整47瓶,我想着还能多喝几瓶呢。”面容清瘦到枯槁的男人,停下手中笔,转头望向楼梯口的盛放,笑道。
“先生如果不想见我,我可以下去的。”来王府近两月,盛放还是第一次见这位让人钦佩的前辈,忍不住开了小玩笑。
李义山哈哈一笑道:“也行,但是要把酒留下。”
盛放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两瓷瓶杜康,苦笑道:“看来我还没这两瓶酒得先生青睐。”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是你说的吗!”李义山三步并作两步,从盛放手中接(抢)过酒瓶,隔着瓶子深深嗅了一口,仿佛真能闻到味一样。
酒中饿鬼的状态深入三味。
盛放摇摇头,把散落地上的纸张书籍捡起放到一边,期间也正眼看都没看。
李义山收回余光,嘴角勾起,开始拿杯倒酒,浮了一大白。
盛放盘膝在其对面坐下,并从怀里掏出一包凉菜供他佐酒用。
李义山眼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假惺惺的rang道:“要不要来点?”
看着把‘我就是意思一下,你可不能当真’的表情写在脸上的李义山,盛放毫不掩饰地给了他个嫌弃的白眼。
“嘿嘿,小子上道!”李义山捻了块软糯猪头肉丢进嘴里,一边嘿嘿,一边吃的满嘴流油。
这一刻,盛放觉得心中的信念塌方了。
原著中儒雅平和智多如妖的李义山都这副样子,那抠脚挠裆的羊皮裘老剑神该是何等形象?
不敢想。
盛放摇摇头,继续苦笑。
直到消灭半斤酒,把一包凉菜干光,酒足饭饱的李义山才打着饱嗝,毫无形象剔着牙道:“决定了!”
就从这简简单单的肯定口吻,而不是疑问句,就可管中窥豹见识到盛名之下无虚士的恐怖。
“如果能选择,我倒是想溜之大吉,可惜人生总是身不由已。”
“我不想招惹他,可只怕他却不想放过我。”
盛放实话实说,面对这样的卓绝人物,你违心撒谎就是对自已的不尊重。
李义山点点头,似乎认可了盛放的话,笑问道:“如果,没有楼下这位的原因,仅凭你跟凤年的交情,你愿意出手帮他吗?”
面对这样的考效,盛放抱拳作揖,笑容苦涩道:“承蒙王爷跟先生抬爱,要是没有我家这位或者郡主的参与,你们二位觉得凤年会开这个口?”
李义山沉默。
自已那个徒弟看似凉薄,但对能走进他良心不多的内心之人,绝对掏心掏肺,更不会置险地于人。
“王爷春秋鼎盛,只要他在,压制那人不成问题,这就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以我和凤年的资质,就算那人日后跻身天人,也不是没有机会把他拉下凡尘。”
“最多我们哥俩不讲规矩一起上,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盛放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也让习惯谋而后动的李义山对他不禁再次刮目相看。
“那你准备该当如何?”
盛放咧嘴笑了。
森白牙齿在昏暗楼阁里,泛着凶悍的光。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也会一会,这位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好,五天后,他将会去城外大梦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