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声音耳熟,胖子探出头,朝外张望了一番:
“娘卖批的,原来是黄阿狗,这货怎么混在成亲的队伍里?”
黄阿狗是村里出名的混子,整天打牌行骗,不干正事,他老爹都被气得中风好几次。
“黄阿狗,你吃荤头啦,没看到我这是丧车啊,人死为大的道理懂不懂?”
这人瘦骨嶙峋,眼眶深凹,一对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跑上来看到是胖子,惊喜地叫了声:
“这不是刘老板吗,哟,张老板也在啊,啥风把你们两位吹来啦?”
说话的时候,小身板从人群中钻出来,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
“吹得死人风。”
黄阿狗笑脸相迎,胖子也不好伸手打他,掏出一根华子递了上去。
黄阿狗伸手接过,掏出打火机替胖子点燃,然后才自已点。
“两位老板,不是我不想让,而是不能让。”
“怎么说?”
黄阿狗说道:
“这次啊,是我保的媒,城里的一个姑娘嫁到我们乡下来,不容易啊。”
“二位这是拉的什么人?”
胖子说道:
“张清他老爷子,刚刚过世。”
“啊,那可真是罪过罪过。”
黄阿狗一听是老爷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爬起来后,又钻进了人群,拿过来两包华子,还有两个红包。
“实在是冲撞了老爷子,罪过罪过,但还请两位老板和老爷子体谅。”
“这姑娘从小命薄,要不是为了改命,也不会嫁到乡下来,肯定是在城里找对象的。”
“出门的时候她父母就交代,千万不能让,一让这命就会更薄了。”
张清跟黄阿狗没打过什么交道,但也见过几面,这人心思狡猾,眼睛里常隐着东西,说的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清不让也得让了,除非让胖子开车撞过去。
“胖子,把车开边上去。”
“感谢两位老板。”
黄阿狗连连拱手,朝身后示意了一下,迎亲队伍重新开始走动。
胖子将车开到了旁边的土路上,右侧轮胎离水沟只有一公分的距离,这才勉强让对方的花轿队伍不让路。
张清瞥了眼外面的花轿,这是一顶八抬大轿,装饰华丽,顶上龙凤盘旋,下方窗格纵横,金漆以镀,哪怕在阴天,也能有粼粼波光。
好华丽的轿子,也不知道黄阿狗从哪里租来的。
离近了,张清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轿子前面的小门紧闭,一侧的窗户也关着,里面的美新娘那么娇气么,生怕外面的风把她吹感冒了。
队伍重新启程,最前方的唢呐呜呜两声,吹起了《百鸟朝凤》,后面的乐队紧跟节奏,一时间喜气的氛围蔓延开来,遮住了面包车里的死气。
路过面包车,黄阿狗笑脸相对,却看到张清和胖子的额头都是黑的,愣了一下,假装没看到,继续前行。
从张清的视角看过去,那些黄阿狗的额头也是黑色的,黑里还带着凶光。
张清吃了一惊,他不会看相,但这黑气也太明显了些,难道黄阿狗命不久矣?
他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发现其他人居然跟黄阿狗一样,额头像是画了一层眼影。
便忍不住喊了一声:
“黄阿狗。”
“诶,怎么了张老板?”
黄阿狗身体僵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转过身来,疑惑地看向张清。
“没什么,就问下,你们是哪家迎亲?”
黄阿狗听后松了口气,回道:
“就最西边的薄老板家。”
“薄”姓不多见,他们村里就一家,听说祖上我是六几年逃荒过来的,后来做生意攒了些积蓄,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老板。
“他们家谁要结婚,那个痨病鬼?”
胖子吓了一跳,薄老板家是有钱,但兴许是之前做的行当不太干净,一直没有孩子。
老来生了一个儿子,还从小就带着哮喘,三天两头去医院,中药更是吃个不停。
按照规定,他的儿子是不能结婚的,怎么今天娶起老婆来了?
黄阿狗听到“痨病鬼”三个字,心脏都漏跳了一下,连忙说道:
“刘老板,可不兴瞎说啊,薄老板的儿子之前是有点肺病,不过现在已经治好了,能娶媳妇。”
“原来是这样啊。”
在唢呐的声响中,张清听得不真切,也没空理会人家薄公子娶不娶媳妇,让胖子开车。
胖子刚想踩油门,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张清伸出头朝后望去,在唢呐欢快的声音中,抬轿子的轿夫扭动起来,颠起了里面的新娘。
“别摇了别摇了,你们发什么癫,新娘子体弱,可经不起你们折腾。”
黄阿狗在后面急得连连叫喊。
可几个轿夫真的像癫了一样,不管不顾,抬着轿子左摇右晃,连轿子都快晃散架了。
“别晃了,别晃了。”
迎亲队伍从路左边摇到路右边,结果右边的四个轿夫没晃过来,失蹄落在了水沟里。
轿子失去平衡,也一同翻了下去,将四个轿夫压在了下面,里面发出咚的一声响。
四个轿夫均是一声闷哼,在那疼得直咧嘴。
“快救人,快救人……”
有人喊了起来,几个轮换的轿夫下水沟抬轿子,双脚跨在水沟两岸,一齐用力。
“来,一二三抬!”
照理来说,下面四个人,上面五六个人,怎么也能把轿子抬起来了,可他们使尽了吃奶的力气,轿子也纹丝不动地压在四人身上。
“快,再来人!”
更多的人去抬轿子,数十只手抓着抬杠,愣是无法将轿子从水沟里拉出来。
“大家一二三用力!”
“嘻嘻!”
轿子里传来一阵轻笑,看上去好像是报复刚才轿夫颠她,她也要让轿夫尝尝被戏谑的滋味。
“走,上去帮帮忙。”
张清看得奇怪,跟胖子上去准备搭把手。
两人的手刚搭上去,张清就感觉一股阴风从身上刮过,轿子轻轻松松地拉了上来。
张清忍不住皱眉,这轿子有点不寻常,轿子都摔到沟里了,怎么轿子里的人一点声音都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