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将两人往外送:“明府大人也知道,这两年我与婆婆相依为命,即便再守妇道,再尽心伺候婆母,都会招致非议,若是婆母没了,我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还请大人万万上心,也算救小女子一命了。”
江星辰点头应下,越小满跟在后面,眼神瞟过猪圈,只觉两头肥猪所在的烂泥里颜色更深几许,仔细看去,那黑白花的猪身上,白色猪皮上好似还沾着红褐色,她再回过头来,只见芸娘倚在门框上,身段妖妖娆娆的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已,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你有没有觉得......猪圈里有点不对劲。”在回去的路上,越小满犹豫着问道。
“芸娘院落里有很大的血腥味。”江星辰没卖关子,直接点头。
“那会不会?”越小满脑海里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后背汗毛立了起来。
“你刚才也听到了,隔壁邻居说,自家三只狗娃子跑到她家猪圈里,被猪啃了。”江星辰摇了摇头。
越小满打量着江星辰:“你不会吧?这种话也信?还是真被那女人迷了眼?我养过猪,也养过狗,再笨的狗娃子也不会往猪圈那深坑里跳。”
“你怎么证明那血是人血还是狗血?”江星辰转头问她。
“这......”越小满愣住了,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就听到隔壁突然传来大大的关门声,只见那壮硕大娘一手抱着个孩子一手拎着包裹哭着往外跑去,屋内尤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走!有本事滚了就别给老子回来!”
“你不管管?”越小满看着那壮硕大娘快步跑远了,朝江星辰问道。
“定是觉得委屈回娘家了,等气消了,丈夫再去请请也就回来了。”江星辰摇摇头,带着越小满一路往衙门走去,路上人开始多了起来,市集上传来热闹的叫卖声,路边开始有卖早饭的摊贩,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马鞍县这边早晚温差大,一早就与我出来忙活,冷了吧?带你尝尝我们这的特色早餐。”江星辰走到一个摊贩面前,掏出几个铜板扔给小贩“两碗羊杂碎。”
“好嘞!明府大人早啊!”小贩高声打着招呼,看到江星辰非但不惊讶惶恐,反而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越小满找地坐下,看着对面的江星辰道:“你常自已出来走动?”
“不然呢?一县之长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若是光在衙门里坐着,哪里知道治下百姓到底过得什么日子?”江星辰将一双筷子递给越小满:“是人都需要感受烟火人间味。”
越小满看着小贩打开大锅,从篮子里捞出些许肉食放了进去搅拌:“你没有官架子,而且府上也没有伺候的侍妾,我走过很多地方,第一次见到一县之长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的。”
“也许是你走过的地方不够多。”江星辰笑了笑,就见小贩端着两碗羊杂碎过来了。
“羊肚羊血羊肝羊肺羊心羊肠子,还特意多加了几片羊肉,二位尝尝。”
越小满看着这两碗羊杂碎,奶白的汤汁冒着热气,一股股的香味儿直冲鼻子,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葱花儿,羊杂碎冒尖儿堆在碗里。
“尝尝,我在这里三年,最爱的就是这一口。”江星辰先吃了口,示意道。
越小满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上面带着点羊肚羊肠,一口吃进去,咸香中带着股外地没有的辛辣口感,鼻尖儿立刻冒出一层汗珠,热流顺着喉咙直入肠胃,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好吃。”越小满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随后又大大的舀了一勺进嘴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羊肉要更肥一些,加上点辛辣的调料可以中和羊肉的膻味儿,让身体尽快暖和起来,与喝酒一个道理。”江星辰一边吃一边与越小满解释。
越小满吃了几口,动作慢了下来:“那芸娘那边你打算怎么做?分不清狗血人血就这样算了?”
江星辰搅了搅汤,慢慢道:“几个月的狗崽子,那两头猪能吃的骨头都不剩,但一个大活人,猪可吃不干净......”
“对啊,要不你派人从猪圈里好好搜索一番,没准能找到骨头什么的。”越小满道。
“找是要找,但不是现在找,芸娘是个寡妇,与赵婆子一同生活,现在她是苦主,若是大肆搜查一番,外人邻居那边定会出现流言蜚语,不管有没有证据,都会传出她想害自已婆婆的传言,唾沫星子压死人,咱们查案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江星辰说道。
越小满看着江星辰吃羊杂碎,他的皮肤细腻,一双眼睛狭长,鼻梁高挺,唇薄色浅,身姿笔挺入竹,虽地处西北,却一点没有当地大汉的健壮粗糙,可是这个县令一点架子都没有,颇有些随遇而安的自在,查案的时候不光嗅觉敏锐,还会顾忌百姓的名声:“这么说,你是想暗访?夜探寡妇门?”
“看我做什么?在这案子没查清之前,你还是有点嫌疑的。”江星辰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别想着晚上跟我出去,就在衙门里待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算命的那点本事,都是玩荤的。”
越小满气鼓鼓的看着江星辰,因请客吃羊杂碎而刚升起的一点好感立刻被掐灭在萌芽之中,她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真本事?”
“我不知道你来马鞍县的目的,也不知你为何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南下述职,不希望出什么差错。”说罢,江星辰站了起来:“吃完了就随我回去吧,没有允许,不要乱跑,我会派王全看着你的。”
“看你年龄不大,没想到也是一个老古板。”越小满嘀咕着,与江星辰回了衙门中。
一上午很快过去,待午睡醒来,王全就来到了越小满院中,因这院中就越小满一名女子,王全特意叫上了自家媳妇儿陪着解闷儿。
王全媳妇儿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皮肤微黑的女子,中等身材,走路、做事、说话都是麻利又干脆,笑起来更是爽朗:“妹子,听我家王全说,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之前在街头算卦,五六个人都算的准准的,要不你帮我给我家幺儿算算?”
越小满看着王全媳妇儿,嘴角露出一抹俏皮笑容来:“嫂子,我看您啊,上炕剪子下炕刀,屋里屋外把心操,虽然你是裙钗女,家里家外都操劳,不过呢,中年辛苦不要紧,老来必定有福享。”
“哎!对,说的准!我家这王全啊,成日里长在衙门里,家里活全都指望不上她,里里外外都是我操心。”王全媳妇儿连连点头,接着又眉开眼笑道:“我家那小儿也像你说的那样,确实是个孝顺的,每次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让我叼第一口,看来我以后能得着孩子的福。”
“嫂子和王大哥命格好,福寿绵延的面相,好事做多了,菩萨会庇佑儿女的,所以啊,这命,不用算。”越小满笑着道,随后她眼珠一转又看向王全:“对了王大哥,之前明府大人不是要你去周马夫家搞那个腊肉么?我这有嫂子陪着就行,没事儿。”
“你还有事儿啊?赶紧去忙去吧,我陪着妹子就行,明府大人的事儿可耽搁不得,妹子我和你说,我家王全在这马鞍县当了二十多年衙役,见过的县令数不过来,但是啊,只有这江县令,是真一心为马鞍县办实事儿,还从来不摆官架子,是个好官,就是马上要回京述职去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我们都挺舍不得他的。”
“说的什么话,明府大人清正廉洁又有本事,是要高升的,光在咱们马鞍县蹉跎算什么事儿。”王全啧了一声说他媳妇儿,随后又道:“那块腊肉早搞回来了,我切了块喂狗,嘛事儿没有,剩下的给我媳妇儿烧了菜,还剩点,晚上我给你拿来尝尝啊?”
“你说的那块腊肉啊!哎呦,是没毒,就是齁死个人,我泡水里洗了这么久,还咸的厉害,虽然肉是好肉又肥厚,只能当咸菜吃了。”王全媳妇儿听了那块腊肉,连连摇头:“也不知谁腌的,我出门的时候,咱家小儿都咳嗽了。”
“咳嗽了啊?估摸着就是盐吃多了,多喂些水,我这有个方子,写下来给你,给孩子服两天,有病治病,没病防风寒,以后每年到了深秋都可以全家抓点煎了喝几天。”越小满听了连忙找纸笔给写方子。
“哎呦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好呢!不光心好,还有本事,怪不得明府大人要把你请进衙门里来呢,我们这明府大人啊,可从来没让姑娘进过衙门,王全!你可得把我这妹子照顾好了。”王全媳妇儿高兴的嘴巴都闭不上了,穷乡僻壤的地方最缺的就是郎中,特别他们这种地处边陲的地儿,通共就一个药铺两个大夫,一般小毛病轻易不请大夫。
“嫂子别客气,这几天多亏了王大哥照顾。”越小满写好了方子递给王全媳妇儿,王全媳妇儿拿了接着就塞给王全:“快抓药去,让药铺直接煎出来给小儿喝了!”
“可是我这......等明儿个......”王全看着手中的方子,又想到江星辰要他寸步不离的守着越小满,一时犹豫的不行。
“可是什么啊?不就是明府大人让你照顾好小满吗?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会伺候人了?有我在这不光能照顾小满妹妹,还能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岂不是更好?”王全媳妇儿眉头一皱,对着王全骂道。
“是啊王大哥,我和嫂子一见投缘,你就赶紧回去陪孩子吧,这眼见着天要黑了,孩子自已在家不害怕?今晚嫂子就不回家了,在这陪我一宿!”越小满一把挎住王全媳妇儿跟着起哄。
王全看看越小满,看看自家媳妇儿,不免动摇起来,江星辰让他看着点越小满,让她晚上别出门,又不是让他把她当犯人看管,再说了,自已媳妇儿在这陪她睡,俩人都能睡床上,自已要是在这,不光不能睡床,待她睡觉了,自已就只能在门口守一晚上......想想这深秋天气更深露重的,他打了个哆嗦道:“那我可就回去了啊?小满你可不能乱跑,晚上不安全......”
“我在这你怕什么?!赶紧忙你的去吧,婆婆妈妈的。”王全媳妇儿大手一挥,起身将王全推出去,关上门回来道:“我家这男人就是不干脆。”
“向嫂子这样的女中豪杰有几个啊?”越小满来到桌前,点上一段香:“虽是秋天了,也架不住小蠓虫往屋里钻,我点上根香驱驱虫。”
“是,外面虽冷了,屋里可还热乎,这些小虫子最是聪明,转找热乎地方钻,妹子你这香还怪好闻的勒,熏蚊虫也好使?”王全媳妇儿走过来坐下,看着这根细香,闻起来没有她们使的呛人味儿,反而透着股花果香,好闻的紧。
“好使,不光能熏蚊虫,蛇鼠什么的都不往屋里跑,我是江湖算卦的,一个城又一个城的走,风餐露宿是常事,就靠着这种香啊,才安安全全的。”越小满伸手扇了扇风,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接着又道:“也不值几个钱,等明儿我给嫂子拿上些,来年夏天嫂子也好给孩子屋里用上。”
“这多不好意思啊!不行不行!”王全媳妇儿连忙站起来摆手,约么是起的急了,只觉得一阵头晕。
越小满上前扶着王全媳妇儿道:“本就不值钱的东西,原想把这制香的方子给你留下,只是有两味药只有南方有,咱这买不着,所以只能留些香给你。”
王全媳妇儿被扶着,眼皮子一眨一眨的睁不开,脑中混混沌沌的想搞清楚越小满说什么,嘴角跟着扯动,捏捏诺诺的还没说出什么就身子一软彻底合上了眼睛。
窗外,夜风轻拂而过,杨树婆娑,枝丫随风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