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来过?”江星辰听到四夫人三字精神一震,声音提了起来:“你们可知四夫人同大夫人说了些什么?!”
“我们并不知晓,当日下午我们夫人正在佛堂礼佛,四夫人独身前来,说是前几日受到惊吓卧床休养,今日好些了,特意来给大夫人请安。”那贴身丫鬟思索着说道:“我们夫人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想打发她回去,可她却在我们夫人耳畔低语了几句,随后夫人便突然换了个表情,让我们下去,她要与四夫人闲聊几句。”
“四夫人待了多久走的?她们之间的对话,你们果真没有人听见?”江星辰继续问道:“四夫人走后,大夫人可有什么情绪变化?这些事情你们都考虑清楚了,细细道来。”
贴身丫鬟见江星辰、越小满与孔都头等人都盯着自已,好似也知道自已接下去要说的话很是重要,于是凝神屏息,仔细想着道:“四夫人大概申时来的,不到酉时走的,待四夫人走后,我进去伺候,发现一壶茶并未有喝过的痕迹.......这一点很奇怪,我们夫人午休起来,都是要喝茶的,再加上与四夫人聊了这么久,一杯茶也没饮过,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是啊,平日里有客,夫人都会留我们在旁边斟茶伺候,即便有要事商谈,让我们回避,也都会饮些茶水,这一聊聊了这么久,怎么连口茶水都没喝呢?”另一个丫鬟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好奇的嘟囔着,随后几个灰头土脸的丫鬟互相对视着,都有些不太清楚。
“大人,夫人虽菩萨心肠并未惩戒过我们,但她自有威严,让我们出去,我们便都不敢靠近门楼附近,再者,偷听主子对话是为奴者大忌,我们肯定没有人听到大夫人与四夫人说了些什么的。”
“我、我上午忘了喂雀儿,下午趁着楼外没人,偷偷去喂雀儿,我、我是二等丫鬟,并不知道夫人有令不得接近楼边.......喂雀儿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听到大夫人的喝骂声。”一个缩在最后面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道。
“你听到了?你听到了什么?大夫人骂了什么?”几人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听到了什么,一瞬间都看向了这小丫鬟,越小满忍不住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胳膊问道。
这小丫鬟看起来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此时已经被吓坏了,哆嗦着嘴唇带着哭腔道:“我好像听到.......听到大夫人骂了声贱人——当时我吓坏了,连忙跑了出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哽咽了声,白着脸环顾着旁边的几个大丫鬟,又低下头胡乱解释着:“许是我年岁小听错了,我们大夫人吃斋念佛,脾气最好不过了,怎么会犯了口业,说出这样粗鄙的话.......”
“你应该是没有听错,正是因为大夫人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如菩萨一般平和,所以这粗鄙的话一出口,你猜印象深刻,还被吓跑了。”江星辰摇了摇头安慰她道:“别怕,你说的很好,待明日事了了,我会帮你说些好话,把你调到别的院子里去。”
别的丫鬟听了,也都渴望的看着江星辰,大夫人眼看着是没了,这院子又烧成这样,他们这些伺候大夫人的都跑了出来,只有大夫人和老爷烧死在里面,不用多想都知道秦峰少爷定会迁怒于他们,运气差一点是被发卖出去,运气好点,怕是也会被遣去秦府边缘做些粗活,再不能像以前那般当半个主子这么风光,可如果能有江大人美言几句,调到别的院子里,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江大人!四夫人走后,我们夫人表情很是难看,还.......还摔了个平日喜欢的茶杯。”一个大丫鬟壮着胆子说道,要知道,这些大夫人身边发生的事情都需要守口如瓶,若是大夫人没死,给她们几个胆子她们也不敢泄露出去,可现在树倒猢狲散,大家都想办法另寻出路,便都顾不得了:“她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坐了好久,我们在旁边伺候着,呼吸都不敢重了。”
“是啊,大夫人一直坐到太阳落山,写了封信,让我去给梁管家,要梁管家出门去收账,晚上就不用回来了,明日再打开信件看,里面有夫人的嘱咐。”一个丫鬟也连连点头说道。
“晚饭时,大夫人去小厨房亲自做了几道菜,让我去找老爷来,就说今日她亲自下厨,做了老爷爱吃的菜,请老爷来吃饭。”贴身丫鬟也说道:“夫人虽地位稳固,但自从吃斋念佛后,便再也没有邀请老爷来过院子里,这都几年了,老爷都没出现过,这次夫人主动示好,我们皆以为夫人是想开了,连忙张罗着去请老爷.......夫妻哪有隔夜仇,眼看着夫人和老爷就要和好了,谁知道却突然一场大火,出了这样的惨事。”
“是啊,想来老爷也是很想与夫人和好的,现在夫人递了台阶,老爷很快就来了,夫人让我们都出去,今夜谁都不许进楼里打扰,我们出去前,正看着夫人亲自为老爷斟酒,两人和和睦睦的.......谁知道夜里突然着了火。”
“孔未,派些人同长生一起,”江星辰听到这,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叫道,长生和孔未就在旁边,闻言立刻看向他,他道:“去四夫人房里,她若是在,就立刻拿下,若是不在.......就去追,应该跑不了太远,只是小心些,她身边应当会有个身手了得善使弓箭的高手。”
“是!”孔未与长生听令,立刻招呼人往四夫人院子方向跑去。
“这事儿,是四夫人干的?”芸娘皱着眉看着坍塌的残垣断壁,此时火势已经下去,衙役们和小厮开始清理现场:“四夫人怎么放的火?难不成还是那程双从远处用火箭射了过来?”
越小满道:“这院子总共就这么大,丫鬟们全都跑了出来,虽然狼狈,但没有一人烧伤,说明若是想跑,就会有足够的时间逃出火海,可最后只有大夫人和秦老爷被困在了火海里.......你们说,是他们不想跑,还是跑不了呢?”
“老爷!老爷!夫人!发现老爷和夫人了!”突然一个在废墟上清理的小厮大喊起来,孔未连忙带着衙役仵作冲了过去,江星辰也带与小满芸娘跟上前去。
近到前来,只见那横梁与瓦楞中,确实压着两具被烧焦了的尸体,其中一具的头部还能看出带着些许融化了的金银饰品,而另一具的腰侧则是烧碎了的玉佩,显然是大夫人与秦老爷两人的遗体。
“爹!娘!”秦峰此时也得了消息,扒开众人冲至跟前,刚要上手抱过去,在凝神看到两具遗体焦炭般的模样后,忍不住仰坐在地,哆嗦着不敢多看,脸色苍白眼睛乱瞄着不敢看去:“怎么、怎么变得如此模样.......”
“还不快扶着秦少爷离开现场,眼见着至亲如此惨状,再受刺激恐太过伤怀,反倒伤了身体。”孔未见此,连忙招呼秦峰身边的小厮道,几个小厮上前架起秦峰,劝慰着让他先离开此处,这秦峰想来也是胆小不敢再看,只红着眼眶双腿发软的被架着离开。
“江大人,孔都头,这秦老爷与夫人.......”仵作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两具焦尸,欲言又止的看向两位主事人:“恐不单单是失火意外。”
“什么?不是意外?到底怎么回事?”孔未心里一惊,连忙走上前去,与江星辰一同看去,比起孔未得震惊,江星辰反倒淡定得多,好似早有心理准备。
“二位请看,夫人的尸身蜷缩起来,双手双腿缩在一起,因皮肤燃烧不完全,还可看出眼角皮肤还有鱼尾状褶皱,符合烧死的特征,但秦老爷却.......四肢舒展,表情平和,倒像是死后焚尸.......”仵作蹙眉继续观察着,从工具袋中取出一根绵纸分别往两人鼻腔中探入。
“这.......怎么看出来的?就因为两人死时的动作不同,所以就看出秦老爷是死后焚尸?”芸娘看着这两具半烧焦的尸体,实在是有些生理性反胃,可又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那仵作摇了摇头道:“就算再能忍痛的人,在烈火焚烧时,都会下意识的蜷缩起四肢,这种疼痛这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克服的,何况秦老爷养尊处优,乍然受到火焰灼烤,绝不会忍着疼痛四肢舒展的躺在地上,更何况,请看这两跟绵纸。”
众人看着仵作分别从两具尸体的鼻腔中取出绵纸,大夫人鼻腔中的绵纸漆黑,沾满了烟尘,而秦老爷鼻腔中的绵纸相较起来却干净的多:“大夫人是被活生生烧死的,死前将烟尘呼入体内,导致鼻腔中充满了烟灰,而秦老爷却是在着火之前死亡,所以鼻腔十分干净,当然,若是秦少爷允许,待我将他二人气道割开,更能看出两人气道中是否都含有烟灰。”
“那这秦老爷是怎么死的呢?”越小满看着烧焦的秦老爷,只觉得尸体都成了这样,死因怕是更难探寻。
“我刚简略看了一下,秦老爷心肺头颅并没有至死外伤,左右不出缢死或中毒死亡这两种死法。”仵作看着秦老爷烧焦的脖颈处,摇了摇头道:“若主家允许,我或可取出秦老爷腹中食物来研判是否中毒死亡。”
“立刻把这事儿告诉秦峰少爷,得到允许后,便立刻进行尸检。”孔未听了仵作的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派人去找秦峰少爷,本朝对死者哀荣十分看重,若没有十足把握断定死者是为人所害,想要进行尸检的话,必须经过死者至亲允许。
“江大人,孔都头,失火点应当是这里。”一个衙役指着自已脚边说道:“这应该是卧房外间的餐桌附近,这是铁质烛台,烛台倒地引燃了屏风.......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烧毁的棉絮?”这衙役怪异的看着脚下棉絮,伸手抓起一点捻了捻道:“若是没有这些棉花,未必会燃起这么大的火来。”
江星辰走过来,也伸手捏起一团烧过的棉絮,放在鼻端闻了闻:“何止是有棉花,这棉花还是浸了酒水的,好似生怕点不着火,又怕火势太小一般。”
孔未听了,也连忙蹲下嗅了嗅,虽然燃烧过的味道十分难闻,但细细分析,确实可以闻出酒精的味道,棉被厚实,其中一段并未被燃烧彻底,一个丫鬟指着叫道:“这是我们夫人的被面!莲花暗纹用的金丝所绣,所以这些金线并未被烧没,可这被子应该是在床上啊,怎么会在外间?”
“如此看来,是有人纵火了。”孔未看向江星辰分析道:“有人先是害死了秦老爷,然后将棉被浸满了酒水点燃,又烧死了大夫人,这秦府中,谁又能做到呢?大夫人虽然将丫鬟们都赶了出去,但这些丫鬟们仍在院中,若是里面传来大声呼救,下人定会听见,若是秦夫人被控制住了,点火后,杀人凶手又是怎么逃离的?”
“如果,不是外人进行的杀伐,而是内部起了矛盾呢?”江星辰低头看着烧毁的棉絮低声道:“如果是大夫人在酒菜中下了毒,毒死了秦老爷,又一把火将自已与丈夫烧死在这房子里,不是更容易实现一些。”
孔未听了江星辰的分析,震惊的矢口否认道:“不可能!大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身份尊贵,地位牢靠,儿子又是秦府唯一的嫡子,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理由啊!”
“没有理由吗?也许等四夫人被带来,咱们就知道理由了。”江星辰叹了口气,眼中带了些许敬佩:“这四夫人果真手段了得,兵不刃血,杀人于无形之中,阳谋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