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我这也探听到了些许关于这个良妾的消息。”江星辰手指在八仙桌上敲了敲道:“在这秦府后宅里的传说是,这鸳鸯因为与人通奸,怀上的并非秦老爷的孩子而被浸了猪笼。”
孔未停顿片刻,便好似理解的点点头道:“也是有这个可能性,若她真的通奸,怀了别人的孩子,秦老爷动用私刑的可能性很大,可对外却不会说是被浸了猪笼,毕竟秦府是仓阳郡有头有脸的大户,这种女子通奸的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秦老爷的脸面就不保了。”
江星辰低头想了片刻,抬眼环视了下大家道:“二夫人的说法是,鸳鸯是被秦老爷强取豪夺到了秦府,她家里原有个与她情投意合的男人,所以进了秦府后一直在寻死觅活,后来甚至与那男人相约好了要私奔,被三夫人听到了消息报告给了大夫人,于是捉奸捉双,才出了这起被沉井的悲剧。”
“其实......”孔未蹙眉道:“那鸳鸯只是个佃户之女,秦老爷若纳她做良妾,也算是家里走了大运,不光她自已不用再为生计忙碌,整个家族都会因为她受益......”
“若是秦老爷强取豪夺,他庄子下的佃户自然无力反抗,不管他给鸳鸯家多少好处,违背了鸳鸯得意愿,便也是不对的吧?”越小满想到当年的鸳鸯,心中不由为她而伤怀,一个弱女子在秦府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没有人在意她的思想,她的反抗甚至在外人看来都是可笑的,如孔未等人,甚至觉得她不知好歹,不晓得牺牲自已换取家族利益,甚至,被秦老爷相中抬进秦府,甚至都不能说是牺牲,反而是抬举。
“姑娘。”孔未蹙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鸳鸯私自与人约定终身本就是不知廉耻,当年秦老爷许了那佃户十两纹银,可是在官府有记载的,专用来纳妾之用,她的父母拿了银子,将她送入秦府,合情合理合法,她不知感恩,全心伺候丈夫,反而寻死觅活,还与野男人勾连,实在是不该。”
“我也是穷人家出身,见过许多所谓的纳妾,也见过卖女求荣之辈,但也见过疼爱女儿的父母,孔大人,您可曾去庄上探访过这鸳鸯父母?问过他们当时的真实情境?”芸娘听了孔未的话,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轻声细语的问道。
孔未听后,思量一番,点头道:“姑娘说的有理,我此番回来的迟了,便是因为快马到石桥村想要实地探访一番,可到了以后,才知这佃户一家早在几年前便举家搬迁,离了石桥村。”
“搬离了石桥村?”江星辰听到这个消息问道:“你可曾打听,他们搬去了哪里?他们是佃户,长期为秦家种地为生,自已的女儿又成了秦府的姨娘,按理来说,有了秦府这样的大靠山,没道理搬走才是。”
“或许是知道了自已女儿所做的丢人事,没脸在石桥村待下去了?又或许怕秦府怪罪?”孔未说道。
“就像你说的,鸳鸯与人私通,这是何等丢人的事情,秦府肯定会掩盖真相,为了面子也不会因为这事儿苛责他们,他们没有道理离开。”江星辰思索着道:“除非,还有些别的事情发生......对了,那个奸夫呢?”
“奸夫?”长生蹙眉,对这个词很是陌生。
越小满却与芸娘对视一眼,双手狠狠一拍道:“对啊!那个奸夫怎么隐身了?!都说鸳鸯与人私通!可是那个男人呢?与她私通的男人去了哪里?为何所有的罪责都由鸳鸯来担着,那个男人却无人知晓?”
“当年两人私奔,只抓回了鸳鸯,那个男人却逃走了,想来也不是个有情有义的。”芸娘像是想起了自已的遭遇,咬牙切齿道:“这世上,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孔未与江星辰听了,都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长生却好似他不是男人般,坐在芸娘身边面色不变,像是不管她说什么,都双手赞同。
“咱们,再去一趟石桥村吧,这村子里出了个秦府姨娘,也是个大事,何况事情发生了才几年,并不是几十年,肯定有很多人知晓当时情形,若是好好探寻一下,没准会有些收获。”江星辰沉默了一会儿,对众人说道。
“好!咱们便去看看真相到底如何吧!”越小满立刻赞同道,芸娘也跟着附和道:“对,去挖掘一下,当年的事情,到底是秦老爷强取豪夺,还是鸳鸯父母卖女求荣,再或者,是鸳鸯不守本分,果真淫荡不堪。”
“那我去叫马车,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孔未见几人已经决定,便起身打算去衙门叫马车来。
“不,你留下,并且要帮我们稳住秦老爷,告诉他们,郡守被困北边,有些公务急需处理,便请我去衙门小住几日,万万不要让他知道我们去了石桥村。”江星辰对孔未吩咐道。
“不告诉秦老爷?”孔未不解皱了皱眉,随即又道:“大人,您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也无人认识,若我跟着去,他们多少也要给我些脸面......”
“要的就是生面孔,自古以来百姓皆认为官商勾结,若是官员下去查案,又能问到什么真事?孔未,千万不能告诉秦老爷此事。”江星辰起身,走到孔未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事关紧要。”
孔未听后,面色渐渐肃穆起来,他重重点了点头道:“江大人放心,此事孔某定会做好。”
第二日一早,江星辰一行人便套了辆马车往石桥村而去,越小满与芸娘靠坐在车内,听着车轮碾压冰雪的声音,不一会儿,坐在车辕上的江星辰便敲了敲车门,并招呼身边驾车得长生道:“咱们就这般过去,还是生面孔,贸然打探鸳鸯得事情,这些村民怕是也不会说实话。”
“秦府在仓阳郡势力庞大,就像你说的,百姓都认为自古以来官商勾结,便是孔未这等身份去问,也是问不出个一二,咱们这一趟,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来。”越小满打开半扇车门,也是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所以,咱们要演一出戏给这些村民看。”
三个时辰后,已经能看到石桥村的影子,寂静的村庄灰突突的,跟远处的天空和天空中的雾岚连接在一起,一片片的村舍白墙黑瓦,在田野四周远远地包裹起来,几声鸡鸣犬吠声好似便能传的很远。
一辆靛青色的马车吱吱嘎嘎的顺着结冰的河流往村子方向走去,芦苇蒲草早已干黄,匍匐在河岸两边,车辙和泥土沾染在一起的冰雪碾过两道细细长长的痕迹,突然车内传出一声女子嚣张跋扈的喝骂:“把她给我拖出去!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把你卖出去是让你过好日子去了!不知好歹的小贱人,不吃点苦头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紧接着棉布织成的车帘被掀开,一身简朴农女打扮的越小满被推了出来,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架着驴车的长生将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车上,任由被她拖拽着往石桥村村口走去。
炊烟袅袅升起,正是农闲时节,除了在家做饭的村妇,老头老太太及闲汉们都靠在墙头晒着太阳,冬日赶路的人少,赶路赶到这些贫困村子里的更少,特别是这种一辆驴车后面拴着个少女的更是少之又少,立刻就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更别提赶车的又是个这样长相特异高大恐怖的男人——长生过了许久正常人的生活,被特意修剪了胡子和毛发,再加之穿上了合体的衣服,早已不像在马鞍县独自生活时看起来那般吓人,不过他的身形还是吓到了不少小媳妇和孩童,几个主事的年长村民更是警惕的走了过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到这里来干什么?”其中一个看起来很有威望的男人开口问话了。
“大爷,这里是石桥村吧?”车上的门帘再次被掀开,露出一张带着些许妩媚的面庞,只见芸娘狐狸眼睛一瞟,嘴角含笑道:“我们是南边过来的,陪着少爷出来游学走亲戚,这位马夫看着吓人而已,主要便是恐吓些山匪强盗,各位千万别害怕。”
见车内出来的是个妙龄少妇,几人的警戒心降低些许,又问道:“走亲戚?走的哪边亲戚啊?”
“仓阳郡的秦府,我家少爷是秦府表少爷,特意来探望舅舅的,谁知路上下了好大一场雪,这不耽误了许久,眼看着天要黑了,想借贵宝地留宿一晚,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芸娘笑着继续说道。
“吴叔,是秦府的亲戚啊?”一个村民思量着点点头,又看向身后年纪略大些的男人,那名叫吴叔的男人琢磨片刻,点头道:“老爷确实有个妹妹嫁到了南方,估摸着确实是表少爷了。”
“那就没错了。”几人商量一番,又派出个人,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驴车后面拴着的狼狈不堪的越小满道:“这位姑娘是?”
芸娘闻言,露出一抹轻蔑与鄙夷道:“这是路上路过一个村子借宿,我们少爷看上了借宿人家的这位女儿,便花了大价钱买回来,想着先做个侍寝丫鬟,以后有了一儿半女的就直接抬了做姨娘,这几日是一直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没想到她却不识好歹,这一路上就没消停,不是要逃跑就是哭闹寻死的,我们寻思磨磨她的性子,让她知道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几个男人看着越小满的模样可怜,但听来也是别人的家务事,不便多言,就含混的点点头提醒道:“我们这不比南边,冬日寒冷,女人家不经冻,冻久了容易伤身子,不好生养。”
“既是如此,明天走的时候就让她上来吧,花了十多两银子从她老子娘那买来的,冻坏了生不了孩子,岂不是赔本了。”马车中传来一声年轻的男子说话声,芸娘听了,立刻眉开眼笑的回过头朝着车内应道:“好嘞少爷,就知道您怜香惜玉。”
“我们这村子不远就是仓阳郡了,村里的村民大多是靠租种秦家的田地为生,你们既然是秦府的亲戚,便放心住上一晚,明日在启程过去。”吴叔开口说道:“若是不嫌弃,我家还有个房子空着,让我家儿媳煮点面,垫垫肚子。”
“那就叨扰吴叔了。”芸娘耳朵灵光,方才便听人叫他吴叔,就跟着叫了起来,这吴叔点点头,示意大家散去,当先带着几人往村里自已家走去,也许是方才长生的长相实在异于常人,路上村民们都在两边观望着,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吴叔家里。
“老婆子!家里来客了!把南边的两个屋子收拾一下,再让桂花煮点热汤面,再炒上两个菜。”走进院门,吴叔先将不停犬吠的看门狗哄到一边,就放大了声音朝屋里叫道。
听见吴叔的叫声,门帘掀开,只见一名大娘并少妇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那大娘还边笑便回应道:“你个老头子叫人来吃饭也不早说,这大晚上的到哪儿弄菜去?”
“啊——”这两人走出屋子抬起头来,第一眼便看到了吴叔身后刚从马车车辕上跳下来的长生,这大娘还好,少妇直接吓得一个腿软差点跌倒在地,一手抓着大娘的胳膊挪着脚往后面躲:“婆母.......这是——”
“莫怕,只是路过的,车里是秦府的表少爷,这位兄弟只是长相吓人了些,是车夫。”吴叔连忙解释道,而芸娘此时也掀了帘子从车里走出来,一边卷帘子一边笑道:“这是吓到您家儿媳了?妹子莫怕,我家这侍卫呀,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实际上脾气好得很,少爷,今儿先将就一晚吧,明日到了秦府再好好休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