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大庭广众之下死于非命,还是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法惨死,让在坐几人都有些唏嘘,过了好一会儿,江星辰才想起来另一件事:“对了长生,今日去马棚,可留意马车上有没有曾给你看过的藤蔓图案?”
长生摇了摇头,又道:“明日我再去看看。”
江星辰道:“这事不急,雪天封山路滑,咱们一时半会走不了,还有时日可以慢慢探查,我若是参与到这些孩童买卖等恶事中来,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将刻有证据纹路的图案摆在面上,这几日大家都留意着些,秦家若真的有鬼,必然会露出破绽。”
几人再次商议一番,便慢慢进入了夜晚,秦府虽然遭了人命,但晚上宝兰仍带着丫鬟们给江星辰等人上了丰盛的吃食:“这是我们仓阳有名的古董羹,正适合化雪最冷时,一家人围坐而食,奴婢特意准备了不同的肉类果蔬,请诸位品尝。”
宝兰话刚说完,便有第一个丫鬟捧着个精致古朴的特制铜锅放在桌子当中,另有小厮紧随其后在铜锅下的器皿中燃起炭火,小厮下去后,剩下的丫鬟便托着各式食材鱼贯而入,除了冬季常有的萝卜白菜豆腐外,甚至还有些春夏季才有的时蔬。
待食材围桌一圈全部上完后,铜锅内的浓白汤汁已经煮的翻滚沸腾,翻滚而上的滚水中可见枸杞红枣当归等食补材料,骨汤的香热之气瞬间布满了整间屋,便是寒冬夜晚,也让人身上暖和的厉害。
宝兰知道江星辰不爱她们贴身伺候,这次便很有眼色的退下:“请大人慢用,晚些奴婢再来收拾便好。”
待宝兰等人离开后,众人便立刻围了上来,越小满当先挑起一片鲜嫩的羊肉放在滚锅中一涮,瞬间熟透入口即化,不由感慨道:“真好吃啊!这秦府可真会享受,每天过得都是神仙日子吗?”
“神仙日子?随时会丢了性命的神仙日子吗?”芸娘面色仍不太好看,不过也夹起了一片蔬菜放入锅中滚着:“看起来富贵之家,金砌玉雕,谁知道砸破了表面这层躯壳,里面到底是黑还是白?”
“能聚集起这般财富的人家,哪里会真的纯然良善?”江星辰摇了摇头,一边吃一边说着:“莫说这种一郡独大的家族了,便是那马鞍县的赵婆子,不也在外人眼里是个善良质朴热心肠的老人家吗?”
一顿饭还未吃完,院子里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江大人在吗?江大人睡了吗?”
众人听了,皆放下碗筷,江星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给长生使了个眼色,长生起身,朝着院中走去,来到门口沉声道:“何事?”
外面人听了里面有人答话,连忙道:“小的是仓阳郡的都头孔未,有事求见江大人。”
“长生,开门。”江星辰听后命令道。
长生听后,将门吱呀打开,那名叫孔未得都头一眨眼便见门内站着个身高九尺长相粗犷五官狰狞的巨人,当即吓得倒退两步,差点叫出声来,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衙役更是吓得拔出刀来。
“我这仆人虽长相怪异,但却为人温顺,可是吓到了各位?”江星辰见几人刀出鞘,这才慢条斯理的从厅内走出向他们解释道。
当先的都头孔未脸色这才缓过来,尴尬的笑了笑抱拳道:“江大人这手下真是骨骼清奇......一看便是一员猛将。”
“哈哈哈哈你们仓阳郡的官爷真是胆小,竟然被长生吓到了。”越小满清脆笑了起来,令孔未及身后的两个衙役脸色再度难看起来,却又不好与一女子争执。
“小满。”江星辰呵斥住小满,又略带歉意的道:“小妹性格顽劣,还望各位海涵,不知今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孔未想到要来的事情,连忙道:“属下此番前来打扰,实是因为接到了我家郡主的飞鸽传书。您也知道,今日秦府上发生的这件命案实在是太过离奇古怪,我们当即便传信给了远在北边的郡守大人,可您也看了,昨夜一场大雪,阻了我家大人回来的路,山路积雪无法行走,没个十天通不了路,现下这郡内实在是无人做主,别的都可拖上一拖,但命案却没法拖下去,若待十几天我家大人回来,怕是相关线索物证都要被拖没了,所以,还请江大人代为主持此案......”
“这......”江星辰听到这话,刚想说什么,便见孔未双手奉上一封漆封信件,正是仓阳郡郡守手书,请江星辰代为查案。看过信件后,江星辰将信纸递给一边的芸娘道:“既然郡守大人如此信任江某,江某也定不负嘱托,尽力寻找真相。”
见江星辰应了下来,孔未好似一下放松下来,连忙笑着伸手道:“三夫人的遗体正摆在秦府后院北边的冰室之中,仵作此刻刚刚查验完毕,江大人是明日一早前去探看还是......”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一趟吧。”江星辰打断孔未的话,当先朝院外走去。
夜晚的秦府与白日的好似两重不同的景致,也许是刚死过人,整个府内像是蒙着一层灰色的薄纱,也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后院的灯几乎全灭了,北风吹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女子衣袍坠地的退拽之声,这一行人越走越偏,直到了整个附院最北边的偏僻之地才看到一星烛光在黑暗中闪烁,许是此地没有主子会来,小径颇有些杂草丛生的荒芜感。
孔未当先上前敲了敲门,只见那小小冰室中被推开了一条门缝,门缝内的面孔正是今日午间他们所看到的那个仵作,此刻那仵作面色也是难看,见是孔未也不吭声,只将门缝打的更大些,让开身子让孔未带着江星辰等一行人走进来。
这屋中如冰窟一般桌上只燃着一根蜡烛,仵作拿起蜡烛底座,掀开房里地上一块木板道:“这地窖里便是冰室了,江大人等看仔细了,慢些跟着老夫下来。”
几人刚吃了古董羹,身上还暖着,但下了这地窖仍是感到汗毛倒竖,极大的冰窖里四周摆放着一块块四方形极大的冰块,而正中的一个木板上则躺着一具被白布所盖住的女尸,正是秦府的三夫人彩蝶。
仵作先将蜡烛放在墙边的木桌上,又点起一盏放在角落的琉璃灯,提着琉璃灯示意江星辰上前:“江大人,这边请。”
江星辰走上前来,在仵作的示意下朝女尸旁边看去,只见那女尸旁边的地上也铺着一层席子,席子上赫然摆放着一节白骨!这这节白骨分明是由一支完整的手与前臂组成,每个指节都根根分明,在灯光下让人心惊。
“这是?”江星辰心中有了猜测,抬眼看向仵作,仵作点点头,蹲下身将白布掀开,此时的三夫人彩蝶已经没了白日的风光与绝美,就这么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皮肤透着青黑的死气,脸上所铺的白粉与戏装没有卸去,反倒像是鬼怪般可怖,让人不愿再看第二眼。
“江大人,三夫人的伤口在左胸口位置,心脏被贯穿,一击致命。”仵作手指指向女尸的胸口,只见胸口豁然一个杯口大的血窟窿,血早已流干,只看起来黑洞洞的,芸娘蹙眉转过头去,有些想呕。
“除此外,死者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仵作又提起那节白骨,白骨上关节连着筋脉仍然柔软,各个指节与腕部软塌塌的垂着晃荡:“凶器便是这根连着手掌与前臂的骨头,我在此将这节手骨取出时,为了保持伤口不被破坏,也费了一番功夫。”
“这节手骨晃晃荡荡的......哪里像是凶器的样子,根本就戳不进人体内,若是单一节骨头或硬器还更可信一些......”越小满忍不住反驳道:“看这指关节都晃荡着,怕是鱼腹都刨不开,别说是人的肌肤了。”
仵作看了越小满一眼,冷淡的道:“老夫当仵作三十余年,还从未出过差错,更何况这骨头是老夫亲自从伤口中取出来的......我想,当时诸位也都在场,也都亲眼看到了是这东西插入了死者体内吧。”
越小满哽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怀疑您,只是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离奇......这一节一节都还带动弹的骨头,到底怎么能插入人的体内......”
“这就是江大人该去探查的真相了。”那仵作声调仍旧平直,说完这句便再不开口,好似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往后事件如何发展皆与他无关。
“先生。”不知是被这冰室冻的还是这案件实在离奇,江星辰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看向仵作问道:“您做仵作三十余年,可曾遇到过鬼杀人的案件?”
仵作沉默片刻,看向江星辰,嘴角弯了弯道:“江大人,鬼神之说,一直便是信则有之,不信则无,这些案件,端看审理人的心思,审理人觉得是鬼杀人,便可以是鬼杀人,若不想让它是鬼杀人,就可以查出人为的证据。”
“骨头小......太、小......”就在此时,长生突然开口,指着那节骨头说道。
江星辰再次看向那支骷髅手骨,发现这手骨确实比普通人小上了许多,那手掌加上五指,甚至只有正常人的掌心那么大。而那根连着的小臂的骨头,也只有小小的一节,甚至不到那根蜡烛长短,如此明显的差距,在场几人竟然还是在长生的提醒下才发现,不得不说都是被这三夫人彩蝶的奇特死法所震慑住,失了分寸。
“是啊,哪里有人的手骨这般小?难不成.......这不是人的骨头,而是猴子的骨头?”越小满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这小小的手骨,蹙眉道:“莫不是有人装神弄鬼,找了节猴子的手骨在这里伪装鬼手掏心?”
“不、不是猴子......”长生伸手比划着,又道:“猴子的手骨并非如此.......”
“这的确是人手,不过这是婴童的手骨,看起来,或许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仵作说出这话时,眼中闪过几分悲悯,这是他面对江星辰一行人来,第一次情绪外漏,他叹了口气,将琉璃灯放在地上,转身走到桌边椅子上,缓缓坐下:“这么小的孩童就失去了小臂与手掌,怕是很难存活下来。”
随着仵作的话,几人的心陡然收紧,像是也被这枚手骨所攥住一般,若真是如此,那么也许这鬼手掏心案子的背后,又牵扯到了一桩婴童命案。
“又是婴童......”江星辰四人眼光对视,虽不确定这起婴童案是否与马鞍县赵婆子手中的婴童是否有关,但这背后,也定有冤魂,他伸手将白布重新盖在三夫人彩蝶身上,对仵作说道:“先上去吧,这鬼手怎么杀的人,到底为何要杀人,都要从长计议。”
几人从冰窖出来,虽然外面仍是冰天雪地的夜晚,但却让人觉得重回人间一般,拜别了仵作后,江星辰悄声对芸娘道:“回去那根野参,你去一趟二夫人院子,就说白日见二夫人受到惊吓,特意取了跟野参来探望,为二夫人压惊。”
芸娘心思剔透,立刻明白江星辰的意思,点头道:“明白,到时候我会尽量打听这二夫人口风,人在受到惊吓和脆弱的时候,最是容易透露出什么。”
“小满,你半夜去找管家等人闹上一闹,就说自已也受到惊吓,总听得有婴儿和女人哭声,看看那管家面色有没有古怪。”江星辰给越小满派上任务,随后思量片刻,又对长生道:“长生,你可信这是鬼手掏心?”
长生当即摇了摇头:“长生独自生活至今,并未见过鬼怪。”
江星辰露出笑意道:“巧了,我也不信这世上有鬼杀人一说,若是鬼怪能够杀人,又岂容纳赵婆子猖狂二十余年?又岂容燕子坡与杀害小满家人的凶手仍逍遥法外?所以......你便夜探下百花厅,看看若是人为,有哪些地方可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