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怕你查出什么?!荒唐!老夫不过是怜惜你年少无知,空有满腹才华,怕你无端丢了性命,连累害了我们马鞍县全县人的性命!”二叔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大声驳斥道。
“我还以为,二叔是怕江某查到那身形若猿人,长相似山魈的怪物呢!”江星辰轻声一笑,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茶杯饮下:“尝尝吧,虽是粗茶,却也解渴去火。”
“你!你见到他了?”二叔听了江星辰的话,整个人一下顿住,双眼盯着他,好似还抱有一丝希望似的问道。
“二叔是不想我见到他吗?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您这般忌讳他被人发现?”江星辰放下茶杯,一双温润的眸子此刻如淬了冰般看向二叔,话语也如利剑般咄咄逼人:“还是说,那赵婆子便是这野性未驯的怪物所杀,而二叔明明知道,却想包庇到底?!我身为一县之长,若是纵容这般弑杀怪物窥视县中百姓,又怎配穿那身官服?而二叔身为族中话事人,又因为什么对那怪物百般隐藏?”
“不!”二叔摇着头,眼中难得显出急迫来:“那孩子虽长相奇特,但从未害过人性命!您不能因为他长得怪异就把赵婆子失踪怪到他的身上!”
“你承认了,你果然认识他,让我想想,你为什么对他的存在讳莫如深?又为什么要为他说好话?”江星辰勾起唇角,笑容竟透出一丝邪恶:“刘猎户当年从燕子坡出来就报了官,官兵将燕子坡的惨事归结为瘟疫爆发,彻底封锁了燕子坡,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但这刘猎户为何住在那里面,又生了孩子?是你们将他逼走的?为什么要逼走他呢?难道这燕子坡惨事另有缘故,瘟疫事件与你们有关?是分赃不均还是杀人灭口?现在又维护他儿子,是因为良心发现?”
“住嘴!休要胡说八道!当年的事你知道什么!”不等江星辰说完,二叔便提高了声音将他的话打断,他喘着粗气一副快要崩溃的模样:“我们这几个知道当年事件的老东西费尽心血隐瞒真相,还不是为了整个马鞍山!老刘、老刘为了不连累我们,已经家破人亡了,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儿子背上杀人犯的罪名!”
“既然都是为了马鞍山,那又有什么是我这个县官所不能知道的呢?”江星辰逼问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你是想将这些事都带进棺材里吗?你对刘猎户心怀愧疚,不想让他的儿子背上杀人犯的罪名,那你可知他的儿子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几岁的年龄没有了父母,独自一人生活在死尸遍地的荒村之中,是个活人,活的却连野兽都不如!这么大的人了,不是哑巴却连话都不会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刘猎户夫妇在天有灵,如何能安息?!”
“那怎么办?!那疫病性烈!我们不将他隔离出去,难不成要传染整个马鞍山?让所有人生出的孩子都变得如此怪异?!若是如此,你确定朝廷不会把我们全部杀掉吗?!”二叔说到这,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浑身打了个哆嗦:“你、你去过燕子坡了!你接触长生了!你身上若是带了那疫病,你若是将疫病带出来!你就是整个马鞍山的罪人!!”
“你是说......你们认为,长生长成那般怪异模样,是因为被感染了疫病?”江星辰不可思议道:“胡说!自有记载起,还从未有一种疫病会让人变得长相怪异!”
“你一个后生知道什么!若不是我们亲身经历,我们又怎么会信?”二叔颓丧的坐在了江星辰的座椅旁边,后悔道:“早知你竟然真的胆大包天去往燕子坡,我就该早些告诉你当年的事情,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般不可收场的地步......你答应我,你去过燕子坡这事,谁也不许告诉!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否则那燕子坡,或许就是我们整个马鞍山的下场......”
“好,我可以不说出去,但你要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星辰眼皮一跳,感觉自已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二叔叹了口气,渐渐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咱们马鞍山最好的猎户便是老刘了,那日老刘猎了一只小鹿,特意捆到车上,带着媳妇儿回去走娘家......老刘是孤儿,是真真将老丈人当父亲孝敬,小两口感情也好,出城的时候,还与我们打了招呼,谁知道......谁知道当天下午,就变了模样.......太阳还没落山时,老刘便带着媳妇儿一脸惊慌恐惧的赶着驴车回来了,那模样瞅着就让人觉得不对劲,他冲进城里,一路往县衙跑去,而他媳妇儿则坐在车里,好似整个人都失了魂魄。”
“大人——大人——燕子坡!燕子坡里的人都死了大人!!!”老刘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跑进了衙门里,只余下一路跟随围观的百姓,那些百姓听到这话立刻哗然起来,而坐在驴车木板上面无血色的韩巧娘则突然哇的一声哭嚎出声,那声音沙哑又凄厉,仿佛经历了什么她这一生难以承受的悲惨经历。
“巧娘,哎呦,这是怎么了?去接杯水来!快去!”几个媳妇儿大娘见状连忙上前安抚着韩巧娘伸手帮她拍着后背。
“都、都死了——全是死人——爹啊——我的爹啊——”韩巧娘当街痛哭起来,围观的百姓也跟着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县衙里便冲出了衙役,而最后老刘则与当年的明府大人一同跟了出来。
县官面色难看的驱赶了众位百姓,颁布命令让各门各户均紧锁房门,不得进出,那一日城门也难得的直接关上了。
二叔回忆着道:“那是第一次,我第一次见着大白天紧闭城门,当年的明府大人带着几个衙役并招揽了几个身上有功夫的猎户,一同往燕子坡去了,一路上听着老刘说,这些人以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站在了燕子坡的村口时,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说到这,二叔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出当年的场景,面色更加难看:“当年我因为前几日打猎时受了伤,便没有跟着去,只听说燕子坡全村百姓啊,从老到幼,无一人幸免,刀砍火烧......当时,我们与明府大人都以为是外族入侵或山匪杀人越货,能一口气灭了全村的,想想就让人胆战心惊,远不是我们马鞍山那几十个衙役所能抵挡的,于是明府大人连忙带着大家返回城里,修书一封将燕子坡所发生的事情向上汇报,而我们马鞍山那几日则关闭城门,日日防护,生怕那不知道是谁的敌人攻城,短短三日后,便有皇城司的官员到了马鞍县,与那明府大人密谈了半日,待那官员走后......明府大人与我们那些同去燕子坡的人说,燕子坡在几日前爆发了疫病,来势汹汹毒性极大,一旦沾染上,无一人可生还,并且无药可救,皇城司得到密报后,只得使出雷霆手段,将燕子坡全村村民围杀焚烧.......”
“何其残忍!”江星辰死死捏紧了拳头,低声喝道:“你们也认为,这便是真相?”
“我们这等边陲之地的升斗小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员便是明府大人,那皇城司可是为圣人办事的,他们摆着仪驾来此,我们如何不信,再者有皇城司密令,未产生民众恐慌,不许我们将此事外传,但凡此事暴露出去,便要斩了我们的脑袋,自此以后,这事便彻底烂在了我们心里。”
“你们都信了。”江星辰突然嗤笑一声,轻声反问道。
“便是有所怀疑,也在那老刘生了孩子后真正的信了。”二叔的眼中湿润起来:“那燕子坡与马鞍县距离最近,疫病一事爆发后,我们几个知情人都闻燕子坡色变,其中几个猎户更是远离老刘,因老刘经常陪着巧娘回岳丈家,他们都怕老刘与韩巧娘也染上疫病。”
“慢慢的老刘也知道众人对他的排斥,便主动的离开了城里,带着媳妇儿在林子里居住,没过多久,他们便生下了长生。”二叔顿了顿,伸手抹了下眼底的湿意继续道:“没想到,那孩子长相竟如此怪异,我们几个不错的前去看望孩子,都被那孩子长相所吓到了,回了城里,这些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是再不敢去山上与老刘接触了。”
“再然后呢?”江星辰问道。
“再然后啊,其中一个猎户忍不住将这事儿告诉了自已媳妇儿,那媳妇儿又与赵婆子说了,那赵婆子当即就变了脸色,直说自已年轻时曾遇到过这种怪异的孩子,是因为这孩子的父母染上了一种奇特的疫病,所以导致孩子长相丑陋。”
赵婆子!江星辰眼皮一跳:“所以你们都觉得,长生长成这样,就是那疫病所致?!”
“是啊,这次后,我们便深信不疑,一定有疫病存在!”二叔咬牙道:“没过一个月,那明府大人进京述职,路上便遭了山匪,被一刀结果了姓名,剩下那些知晓此事的衙役和猎户,也都在三个月内尽数死去,有意外而亡,有因病而死,所以,那燕子坡就是不祥之地!只要踏入那里过的人,谁也逃不脱这种诅咒!即便不是疫病也是诅咒!从那以后,所有人都被禁止讨论燕子坡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被允许上山不允许进入燕子坡!”
“三个月内,都死了......”江星辰心中立刻想到杀人灭口,所有进入燕子坡过的人都死了,哪有这么多意外,定是有人为之:“那刘猎户呢?”
“老刘自然是听到这传闻了,他和他媳妇儿已经是唯二两个活着的进入过燕子坡的人了,我与他关系最好,胆子也最大,有一日他找到我,我们隔着一层青纱帐,他与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老二,他们都死了,我知道我也快了......我在林子里见到了些痕迹,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的......我不连累你,只盼你看在我以前在山里打猎救过你性命的份儿上,以后能帮扶我儿子一把,就帮扶一把。”
“他们?他们是谁?”年轻的二叔蹙眉,想要用胳膊拨开那一片青纱帐,又有些忌讳那些疫病诅咒的传闻。
“他们是索命的阎王!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的!我已经把巧娘和长生送到燕子坡去了,要杀就杀我一个,我不能拖累老婆孩子.......”刘猎户激动的喘息着,随后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我老婆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如果我死了,求你每隔几日就在我山里的木屋里放点日用所需......也算全了咱们这份儿情谊。”
年轻的二叔想开口安慰安慰刘猎户,又想到那些横死的衙役和几位猎户,心里不是滋味,不知该说什么:“也许那些人只是意外,你也莫要多想。”
“不是意外!统统都不是意外,这些天我已经想明白了......他们是不会让我活着的......我不能和你说太多,否则你也会有危险的,你快走,快走吧!别让人知道咱俩接触过!”刘猎户说罢,连忙起身朝山里跑去。
年轻的二叔想要追上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往城里走去。
“结果没两天,老刘真的死了......赵婆子在山脚下采药,正好看到了刘猎户的尸体,从山上掉下来摔死的,背上还背着竹篓,应该是采摘的时候脚滑掉了下来,至此,所有亲历过燕子坡的人,都死绝了。”二叔摇了摇头,有些激动道:“你说,这不是诅咒是什么?或许不是疫病,但一定是燕子坡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所遭至了某种诅咒或巫术!朝廷怕这种巫术诅咒蔓延,于是干脆把整个燕子坡都毁了!”
江星辰看着二叔激动的样子,心里只觉得想笑,这背后黑手竟能调动皇城司,竟有这等玩弄人心的能力,让全县人都不敢多言燕子坡,不敢探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