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秘密,就总会有被破解的一天。”越小满抬起头来,看着满目怆然:“我们不是找到了地方了吗?这座村子既然不甘于被彻底掩埋,就一定会让我们看到二十年前的真相。”
江星辰没说什么,将手往后伸去,轻轻碰了碰越小满的手指,越小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男人以为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想要牵着自已走。
越小满犹豫了片刻,脸有点发烧的伸出手来,江星辰不疑有他,牵着越小满的手迈开步子朝村落里走去。
此时阳光正好,虽然是白日,走在无一人的村路上还是让越小满感到了阵阵凉意,只因偶尔一阵风刮过,便可见到零星有人的尸体露出一个边角,这些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被细沙掩埋大半的,有因为昨晚的沙暴而彻底显露出来的。
他们有的在自已的院落中,有的就在路边上,朝某座黑洞洞的屋中看去,有时还能看到半拉倒在灶台边上的尸首,这些尸首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干尸,身上烧焦的只剩下黑色,像是干涸的骷髅一般。
江星辰的手是温热的,他攥紧了越小满,并没有被这诡异的场景所吓到,一步步的轻车熟路的往某个他想了二十年的地方走去。
越小满看着江星辰的背影,虽然他没有说话,她却在他周身感觉到了浓浓的悲伤。
两人来到一座腐朽枯败的村边院落,说是院落,只剩下了不到半米的土胚痕迹,一座半坍塌的房子立在院中,越小满发现江星辰的步伐开始踉跄,他的呼吸也变得不稳,似乎还有这些许强忍的哽咽声,走入院中,江星辰停下脚步,转身扶着越小满,将她安顿着坐在风化了的土胚墙上:“前面的路不好走,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探探便回。”
越小满装作看不见的样子点了点头,心想真是个骗子,前面是平坦开阔的院子,怎么会不好走路?
江星辰松开越小满的手,扭头往院中摞着的柴堆走去,脚步蹒跚有带着些许失魂落魄,越小满张嘴想叫他,却又闭上了嘴,只看着他来到了柴垛旁,突然跪倒在地,伸手从柴垛后抱住了什么。
越小满只能看到零星一点黑色,那应该是一具尸体,江星辰跪在那里,后背起伏着,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一个为官的大男人能出现这样一副状态,越小满觉得他一定特别的悲伤,悲伤到几乎都要颤抖的散架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好似昨天还精灵搞怪帮他遮掩做坏事痕迹的母亲还俏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让他快些躲到山上去,今日就变成了一具焦黑色的尸首,江星辰死死咬着牙抱着母亲的尸首,泪水布满了脸颊,他想再叫出一声母亲,却又不知她还听不听得见,他想问她疼不疼,怕不怕,临死那刻有没有担心自已,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就那样跪在地上抱着自已的母亲,没有血没有肉,只有僵硬的一团黑色焦骨。
“我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我是星宸,您放心,我好好的,没受伤,对了,儿子现在出息了,当官了,有能力了......我会给您报仇的,一定会给你报仇的,您在天之灵看着我,看着啊.......”江星辰将脸贴在这具焦骨的头颅上,强忍着好似耳语般在她耳边低诉着。
越小满坐在那看着,日头越发耀眼,汗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她的肚子里传来咕噜的叫声,但她没有打扰江星辰,不知过了多久,江星辰将那具尸首轻轻放下,日光已经从正午往西异动,越小满往远处看去,此时她的视力已经彻底恢复,这座村子好似沙漠中的孤岛,又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跟随着流沙在漫漫无际的沙漠中滑行,无人知道,这座村子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承载着多少具枉死的生灵。
风沙再起,呼啸而过,好像是这些尸首在放声大哭,哭自已身上的冤屈,喊自已的不甘,越小满只觉得脑海里像是装满了碎片,零碎的瞎想着些什么,爷爷,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我下山了,若是我早一点下山,是不是就能多阻止一分悲剧。
可是我也只是个孩子啊,好吧,我会早些找到那个东西的......
“久等了。”江星辰回到了越小满身边,声音沙哑道。
“我有点饿了。”越小满没有看他,依旧望着远处茫茫大漠,揉了揉自已的肚子。
江星辰愣了下,方才所有情绪被悲伤所掩埋,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午后:“抱歉,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别处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越小满突然站起来看向江星辰:“我好像能看到一点东西了,咱们一起去吧。”
“你能看到了?”江星辰惊讶的问道。
“刚刚能看见的,还有些模糊。”越小满觉得江星辰一定不想让她知道自已方才哭得这么狼狈,于是善意的撒了一个慌。
江星辰点了点头,当先朝外面走去:“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越小满思忖了片刻,看着路边的一具尸体道:“这些尸体,可能也没那么可怕,他们也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妈妈。”
江星辰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一边带她走一边点点头道:“是啊,现在我想,若是人死后会变成鬼,该有多好。”
“你不是会给死人看相吗?要不要给我说说这些人的面相?”越小满现在看这些尸首,心情已经没有多少起伏,并不会像昨晚一样那么惊恐,昨晚,是这些人所在的村子庇护了她,更何况,这些人也许是江星辰的亲人,她相信,善良的人就算变成了鬼,也不会伤害自已的亲人的。
江星辰想了想,看向路边靠在土胚上的一具尸首,这具尸首的旁边还落着个铁锹,铁锹的木柄被烧的碳化了,头部的铁疙瘩也风化的厉害,他指着这具尸首对越小满道:“这人面向偏大气,颧骨凸出,线条硬朗,棱角分明,虽然缺少一点温柔,但眉峰突兀,性格刚强,有眼光有胆识,应是村长一流。”
江星辰随后又指着躺在一座屋外的尸首,这具尸首的头部有一根被烧得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簪子:“这人嘛,下颌骨凸出眼角向上挑,是个丈夫早亡的面向,笑起来妩媚又勾人,张扬又自信,估计活着的时候没少惹得男人争风吃醋。”
江星辰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同越小满介绍着,人说视死如生,江星辰这番介绍让这些可怕的尸首在越小满心中也活了过来,像是来到了一个热闹的人声鼎沸的小村子里。
“那,刚才你掩埋的那一具,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越小满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江星辰顿住了,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开口道:“这个人,就不得了了,虽然是当妈的年纪了,但面向柔中带刚面部舒展,她外表看起来非常爽快,真诚正直,比较有同情心,平时呐,又有一点强势,其实内心还是十分脆弱的,所以,我很担心当她面对死亡的时候,会不会害怕。”
“当时也许会害怕,但今日她知道她最挂念的人活的好好的,一定会很开心的。”越小满看着江星辰说道。
江星辰点了点头,带她拐到一个破落的房子里,这座房子的屋顶塌了一半,灶台被黄沙所覆盖着,越小满看着江星辰在角落里翻找着:“你在找什么?”
“这栋房子里,住着个老人家,这个老人家更不得了,眼眶轮廓锐利,鼻子正面不漏鼻孔,鼻翼开阔,看起来刻薄冷漠,说起话来也是让人挂不住脸,实际上心肠却好得很,他呀,还很会藏吃的,赶上荒年别人家都揭不开锅的时候,只有他还能顿顿有粮吃......所以,到他家来找粮就对了。”
江星辰说罢,从一堆烂了的瓢盆里翻出一个瓦罐子:“有了!果然有粮食!”
越小满听到有粮吃,一下笑了起来,可接着抱着瓦罐的江星辰从角落出来时被绊了一跤,踉跄着往前跑了两步,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个瘦瘦小小窝在角落的尸首,这具尸首大概也就五六岁大小,将自已蜷缩在被秸秆所掩埋的墙角。
两人都沉默了,江星辰看着看着,突然不受控制的瘫倒在地,他把抱在怀里的罐子放在地上,爬到这个尸首面前,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李大爷暴雷似的声音好似又在他的耳边回荡。
“江家娘子!把那小兔崽子给我交出来!今儿我非狠揍他一顿不可!他爹死了就没人管教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