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七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找豆腐坊老板用黄豆换了零钱后,她意识到新家生活的拮据,心里开始担心新家在小镇的未来,但七安爸爸总是有办法。
一天,七安家多了一个陌生少年,个子和七安差不多高,但比七安壮实,圆圆的脑袋上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眼睛不算大还有点偏小,单眼皮,脸色红红的,但不黑,矮壮的身材,胳膊自然是不细的,比起七安的细胳膊要粗多了,整个他给人一种健康有力量的感觉,陌生少年见了七安满脸含笑,七安倒是一脸懵,暗想:“这又是哪个亲戚,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呢?”他的确不是亲戚,他是二叔媳妇二婶婶娘家的表亲兄弟家亲戚的孩子,二婶婶娘家的表亲兄弟,七安是有些了解的,他家有一个小女儿叫小霜和七安是小学同班同学,她俩还曾同桌,小霜因小的时候患过小儿麻痹,导致左手不听使唤,没有正常人的手灵活,七安见她写字的时候,右手拿笔,左手按着作业纸,她的左手很小,差不多像鸡爪一般大,但远没有鸡爪有力,根本使不上劲,七安在一旁看着真替她费劲,但小霜穿的干净着呢,鸡爪般大小的手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在家里没帮大人干过活,还有她妈妈把她照顾的很好,小霜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栀子花的香味,她告诉七安她家有一株很大的栀子树,栀子花的清香让童年的七安印象很深,七安很羡慕小霜家的栀子树,好几次做梦还梦到了去她家看栀子花。
这个二婶婶娘家的表亲兄弟亲戚家的孩子,原来是爸爸新招的小徒弟,这个事把七安惊着了。爸爸什么时候学的木工,她不知道,她从记事起就知道爸爸会做木工活,家里面睡的床,屁股底下坐的椅子,吃饭用的桌子,放衣服的柜子,洗脸盆的架子、堂屋里放酒放菜的大条桌,还有七安不会走路前坐的转椅,七安坐在里面,身体可以随转椅圆圈里的小椅子自由旋转360度,还可以自已吃大人摆在转椅圆圈上的食物,比现在餐厅里的儿童餐椅还要灵活,现在的儿童餐椅是固定的,不能转动,七安想知道爸爸的木工活是从哪学的呢?爸爸竟然说没有师傅,是自学的,这听着有点奇怪,于是她就缠着爸爸问缘由,爸爸就告诉了七安自已为啥要学木匠,原来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有理想的青年,他也是多才多艺的,他会游泳,水性也好,前面已经提过,此处就不再讲了,他上学的时候,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在学校里还当过班长,乒乓球打的也不错,所以他的身体素质极好,那个时候的青年都梦想着参军,爸爸也不例外,他积极报名去参加验兵,检查身体的结果出来了,他的身体素质属于甲等,完全复合当时招兵要求,但是政审不过关,爸爸有一个爷爷给国民党当过兵,尽管那个爷爷告诉政府他在国民党当兵时也打过日本鬼子,但也没有用,爸爸的当兵梦破灭,爸爸只好认命,一次偶然的机会,爸爸看到村里有个老人拉二胡,爸爸觉得好听,就向老人学习拉二胡,自已亲手打死了一条胖乌哨蛇,用乌蛇皮做了一把二胡,爸爸天资聪颖,一段时间后,二胡拉得像模像样,晚上坐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拉二胡,不一会儿的功夫,村子里的大姑娘小伙子还有老人和孩子就跑到爸爸住的房屋门前的禾场上,听爸爸拉二胡,七安第一次听说爸爸会拉二胡,她有些不信,她在家里根本就没看到过二胡,可妈妈也说爸爸会,爸爸这时又说二胡在爸爸妈妈结婚时,因为需要钱,就被卖掉了,七安看着爸爸说话的样子,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惋惜,是啊,那是爸爸亲手做的呢,年轻时的爸爸因为二胡拉的好,还被县文工团看上了,可当时文工团给的工资少,不够养家糊口,于是爸爸放弃了继续拉二胡,之后他琢磨了许久,他发现村子里的王木匠家里的日子过得比其他人家要好,于是他就去王木匠家帮忙干活,看王木匠做家具,他没有向王木匠拜师,只是在一旁观看,回家后自已在家琢磨,自已动手做桌椅板凳,慢慢的,自已也能做得像模像样,先是家里人觉得好,然后是外人也瞧着行,就这样,爸爸就经常被别人请去做家具,七安听着爸爸的经历,觉得爸爸好聪明,他好厉害,他的自学能力好强,可爸爸不认为自已聪明,他说他小的时候还害过脑膜炎,记忆力没以前好了。
到了镇上后的七安爸爸,为了生计,四处给人家做木工活,他的木工活做的仔细,木器外表光滑不毛糙,桌椅板凳的卯接处也很结实耐用,很快镇子里还有四周的住户都知道七安爸爸木工活做得不错,纷纷请他去家里打家具,日子久了,爸爸觉得活多得做不过来,就有了找徒弟的想法,刚把找徒弟的风声放了出去,很快,这个二婶婶娘家的表亲兄弟亲戚家的孩子就找上门了,他要跟爸爸学做木工活,爸爸看了看他的个头,又看了看他的胳膊还算有力,是个做木工活的料,又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得知他家经济情况一般,父母身体当时不是很好,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在上学,所以他就早早辍学想学门本事,爸爸正好也缺个下手,他又是亲戚介绍过来的,也知根知底,就同意了招他做小徒弟,并同他讲了讲当徒弟的规矩,他自然也没二话说,就跟着爸爸走进了七安家里,主动向七安问好,他姓冯,叫冯文轩,一个很文气的名字,因为家里的原因,本该拿笔的手,却拿起了斧头锯子,成了爸爸的小徒弟,又因为他年纪比七安和姐姐寒香要大点,所以他又变成了七安的大师兄,“大师兄”这个称呼是邻居叔叔家的小徒弟起的,弄得七安一时间很不能适应,她觉得这都哪跟哪呀,好好的日子咋变成这样了,自已突然成了金庸笔下小说中的人物,自已“小师妹”的称呼都要冒出来了,这太让人难以接受。
住在七安家旁边的大龙叔叔是专门修理汽车的,他们家大门前老是停着大卡车,他手艺也不错,活自然就多,于是他也收了一个小徒弟,小徒弟个头比七安的大师兄冯文轩要高,小徒弟姓钱,小名叫小龙,他的大名七安不知道,就管他叫小龙吧,这个小徒弟小龙说话喜欢打趣别人,爱开玩笑,他自个家里条件比冯文轩家里好,自然穿的也好,他常常穿一件黑色带图案的长袖寸衫,图案很醒目印着龙的花纹,可能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告诉别人:“请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小龙。”小龙跟着大龙叔叔学汽修,也是想尽快出师挣钱,日后好开一家汽车修理铺。小龙有个喜好,平时不忙的时候,就看武侠小说,那时候金庸的小说在小镇上很风靡,有专门的书摊可以租借,好像是几毛钱一天,那段时间电视在播《笑傲江湖》,小龙每天忙着要跟师傅学修车,回家也晚,赶不上看电视剧,就只好租了书,等没活的时候,看几页《笑傲江湖》,他看到书里面有一个小师妹叫岳灵姗,还有一个大师兄叫令狐冲,小龙的师傅大龙叔叔家只有一个儿子比七安小六岁,小龙没地儿可以打趣,他看见了七安爸爸新收的小徒弟冯文轩 ,小龙自已也是小徒弟,但他有一种优越感,觉得汽修比木工活时髦并且挣钱多,确实,当时大龙叔叔家比七安家看着有钱,所以同为小徒弟的他也觉着自已有优越感,于是他就敢打趣七安家新来的小徒弟,笑称他是七安家的大师兄,顺便称七安是小师妹,并且说七安和姐姐寒香以后不念书的话,有可能会嫁给大师兄冯文轩,这一顿闲话下来,七安听着很是恼火,可她又找不着可以反驳的好理由,也不好反驳,越反驳越说不清,于是她平常就不大理会这个邻居家的小徒弟,她那时的内心很苦恼,她想着以后她是要考大学的,但考大学还是老远的事情,跟这个小龙目前也说不着,即便是以后考上了,跟他更说不着,何况当时家里正拮据着,需要钱,需要爸爸和小徒弟一起挣钱呢,那一刻,她只希望自已能快快长大,离开这里,离这个讨厌的小龙远点。她想起了《少年维特之烦恼》,不禁叹了一口气:“哎,果然少年时期的烦恼真多呀,日子真不是自个儿想清净就能清净的。”嘴里忍不住哼着:“小小少年,充满烦恼……”。
而七安的大师兄冯文轩本人呢,他听完邻居小徒弟小龙的打趣后,只微微一笑,便低头干活,啥话也不讲,耳朵上夹着一根绿色的长铅笔,是平日里他干木工活,标尺寸用的。
从此,七安家里有了大师兄,成天进进出出,每天一大早他就从家里赶过来,他自个家离镇上也是几里地远,等到了晚上,他再赶回家睡觉。他每天恭敬地给七安妈妈打招呼,笑着给七安打招呼,可七安呢,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远远地避着他,能不打照面就不打照面。
有一天,七安下午没课,早早放学回家,到家后她发现妈妈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家,就只有大师兄冯文轩在家里大门口干活,他干的很认真,只见他拿着爸爸的墨盒在一块长长的扁平木料上比划了半天,终于将墨盒固定在木料的尾端,将墨盒的墨线拉出,拉到木料的另外一端固定好,将墨线绷直,与木料平行,平行距离约有半厘米左右,然后他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墨线的中间位置,轻轻往上一提,墨线立即回弹在木板的左侧上面,留下一条长长的黑线,很直,然后他将墨盒右移,重复刚才的动作,在木板的右侧也形成一条与左侧黑线平行的黑线,他看了一下两条平行印在木料上方的黑线,琢磨了一会儿,再拿起锯子,准备沿着黑线将木料连着树皮的右侧锯掉,只见他左脚踏在木料上,木料搁在两个木凳上,凳子大概有70公分左右高,他另一只右脚则站在地上,他用左手掌扶着木料的左侧,左手食指和大拇指捏住木料黑线的起始端往左半厘米处,右手拿着锯子,从黑线的起端开始锯,他一边锯木料,锯木的粉末沿着他的锯线轻轻落下,在地上也形成了一条直的木灰线,同时木料自身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是柏树的香味,七安闻着觉得味道还挺新鲜,就知道这块木料来自一颗被新砍下不久的柏树,柏树生长速度慢,做家具结实耐用,并且还不易变形,这都是她平常看爸爸干木工活听他讲的,等大师兄锯到一段距离,他停下来观察了一下锯线,然后左脚站在木料上往后挪一步,右脚站在地上也跟着往后挪一步,握着木料的左手也同时随着左脚往后移动,继续握住木料的左侧,右手拿着锯子继续沿着黑线锯木料,如此反复,锯子在他手中发出哧哧地声音,带着韵律,一会儿功夫,木料连着树皮的右侧边被整齐地锯下来了,木料右侧的垂直长边初步形成,这时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用右胳膊挽起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站着休息了一会儿,换了一个方向,继续锯连着木料树皮的另外一侧,当木料的另外一侧也被他成功锯掉后,一个长2米宽15厘米左右的狭长形木块在他手中形成了,他低着头欣慰地笑了笑。这时太阳已经西下,快要落山,他将锯好的木块小心搬回屋子,然后收拾了一下地面的树皮和锯木灰,还有工具包,他跟七安简单打了声招呼,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家了,七安看着他骑车离开的背影,脑子回想他刚才干活极认真的样子,有点爸爸平时干活的劲头,她慢慢理解了少年的不容易,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道:“看来,干哪行都不容易,学木工活同学书本上的知识一样,都不好学,要学好,都得要下功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