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万大山深处,分布着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少数民族村落。
忠马寨,苏力的故乡。
一个建立在河谷内、山腰间、美丽的、依山傍水的山寨,大概有百余户人家。
年轻人大多都出去讨生活了,寨子里都是老人儿童和妇女。
今天,铁拳苏力回家了。
山寨下的忠马河溪边传来男女的争吵声。
两男一女,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女的清新脱俗,身材纤细,个头娇小。
两个男的一人皮肤呈小麦色,身材健硕,眉目刚毅。
另一个细胳膊细腿,长得白白净净,戴着副眼镜。
两人正各自抓着女孩的一只手,谁也不肯放手。
“苏伊,你要干什么!?”
女孩苏宁夹在中间,像拔河的绳子被拽来拽去。
“阿宁你怎么能跟苏明这种细狗在一起,跟我走。”
“苏宁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放手!”
苏明白净的皮肤透着红色,纯纯是被苏伊这流氓气的。
苏伊挑衅道:“放手?可以啊,跟我打一架,赢了我就把苏宁让给你。”
“不要答应他!”苏宁劝解道。
“好啊。”苏明答应下来。
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比天高,最不缺的就是脾气,更何况是在心爱的姑娘面前。
两人目光中充满敌视,同时松开苏宁的手。
在一旁的空地上磨拳搓掌,扭打在一起。
五分钟不到,苏明就被苏伊打得站不起来。
“第103次,苏明你还是打不过我,放弃苏宁吧,你保护不了她,她是我的。”
苏伊得意的扬起下巴看向苏宁。
和前103次回应一样,苏宁只送给他两个字:
“幼稚。”
她没看苏伊一眼,转而关心起苏明的伤势,搀扶他起来。
“苏宁不是你的,更不是我的,她只是她自已。”苏明说道。
苏伊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沙包大的拳头要再给他点教训,然而他的手腕被人牢牢钳制住。
“苏伊,你在干什么?”
听到声音,苏伊一愣,兴奋的回过头。
“阿哥!”
“苏力阿哥!”
苏宁苏明两人眼睛一亮,有他在,苏伊这小流氓只有被收拾的份。
苏力看着狼狈的苏明,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眉眼一冷,朝苏伊厉声道:“道歉。”
“我不,苏明打不过我是他自已没本事,我凭什么道歉?”
苏力大手按在他脑袋上,压得他不得不低头:
“那你也打不过我,我叫你道歉。”
苏伊捏紧拳头,眼睛里充满怒火,不甘道:“对不起。”
“你们先走,我来教训他。”
5分钟不到,苏伊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心里满是对苏力的钦佩。
几年不见,阿哥变得更厉害了。
苏力站在太阳下遮住他脸上的太阳,强光让苏伊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见他说的话:
“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拳头是盾牌而不是武器。”
苏力朝苏伊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虽然崇拜苏力,但苏伊却从不认同这句话。
阿爸阿妈死的早,是阿哥的拳头让他和阿妹苏荷在学校不受欺负,也是阿哥的拳头挣齐了他们学费。
没有苏力铁一样的拳头,他们兄妹三人早饿死了。
但阿哥的拳头比自已硬,他不认同,也不敢反驳。
一番较量,兄弟俩都感到身体燥热,像有把火在烧。
便脱得只剩裤衩,飞跃进忠马溪河里冲凉游泳,好不快活。
过了好一阵,岸边一道人影朝两人飞奔而来。
定睛一看,竟是之前走了的苏宁。
“阿宁,要不要下来一起洗澡啊?”
见到心爱的姑娘,苏伊兴奋得朝她泼水。
苏宁没理他,皱着眉头焦急的跟苏力说道:
“苏力阿哥, 地产老板带人要强拆了寨子,苏犁阿爷他们都被打伤了!”
“什么!?”
苏犁阿爷,忠马寨的村长,在寨子里的声望极高。
两兄弟立马穿起衣服往山寨赶去,路上苏宁告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因为忠马寨自然风景比较好,有个旅游地产开发商想把忠马寨这块地买下来做旅游开发。
先不说忠马寨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不愿搬走,更不用说那老板给出的拆迁补偿是一平米500块钱。
村长苏犁几次拒绝搬迁,最后惹急了地产老板,梯田里的水稻被拔了,养的牲畜被投毒了,报警处理了小半月什么结果都没有。
这次更过分了,那地产老板带着人开着挖掘机上门强拆来了。
苏力越听越气愤,鼻息如雷,拳头捏得骨节作响。
刚进寨子,苏力就看到寨子的广场上几十个社会青年手持砍刀棍棒冲进站成几排拦路的忠马寨人群中。
肆无忌惮的的动起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打翻在地,尘土脏衣,鲜血直流。
土黄的挖掘机前,村长苏犁枯枝般的身躯杵着拐杖稳稳站立,视死如归。
他的意思很明确,想拆了我们的家,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你老不死的,有种别让开,你看我敢不敢压过去。”
挖掘机驾驶室,肥头大耳啤酒肚的男人满脸横肉,一脚踩下油门。
“放肆!”
一声怒喝如雷,响彻全场。
见来人只是个身材健硕的男人,张富来满脸不屑:
“我当是谁这么嚣张,给我撕烂他的嘴!”
他声令下,雇来的十几个打手齐齐朝苏力冲来,把他围堵在中间。
“骂了隔壁的,真当自已是陈浩南呐,干他!”
一群人乌泱泱的冲上来。
苏力箭步前冲刺拳干翻一人,小臂硬抗一钢棍,一拳打烂腰子两拳砸碎骨头,一套组合拳下来,医保卡都干欠费。
苏力如入无人之境,十分钟不到,张富来叫来的大手全都躺地火辣辣的地板上睡觉。
“你……你想干什么?信不信我报警!”
看到苏力这杀神翻上挖掘机,张富来吓得立马锁上车门。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一拳,苏力干碎了车玻璃,掐住张富来的脖子硬生生把他从车里拽出来。
单手把他拎在半空中动弹不得,强烈的窒息感涨得他脸色发红发紫。
苏力如扔垃圾般把张富来扔在地上,摔得他半天喘不过气。
“这里是我的家,滚!”
“好好好,你给我等着!”
张富来撂下句狠话带着人离开。
“阿爷,没事吧,我回来了。”
苏力赶忙搀扶起自已最敬重的村长苏犁,当初自已出门闯荡,是他组织村民给自已凑的钱。
在苏力没资格上场打拳,没钱供兄妹上学时也是他帮的忙。
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铁拳苏力。
苏犁阿爷头发花白,瘦得像竹竿,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深的沟壑,那双深深嵌在眼眶里的眼睛和蔼透亮。
“好孩子,欢迎回家!”
铁拳苏力打跑了欺负人的黑心老板,全寨都沉浸在喜悦中。
到了晚上,家家户户相聚在寨子的广场上,桌子如长龙般紧凑的摆在一起,公房里炊烟升起,大鱼大肉一盘接一盘摆上餐桌,全寨的人都来了,一起吃长街宴。
酒足饭饱,人们在广场中间点燃篝火,手拉着手载歌载舞。
尤其是年轻人,会在这个时候牵起心爱姑娘的手,比如苏明和苏宁。
但很快,两人就不见了。
苏力坐在苏犁阿爷身边,聊着这两年在外打拼的故事。
聊着聊着他发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苏伊不见了。
“苏明,我叫你离苏宁远一点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寨子里的人都聚集在篝火晚会上时,整个寨子里空荡荡的,苏伊巴掌打在苏明脸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呵呵,苏宁如果跟着你那才是悲哀。”
苏明舌头搅动口腔,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苏伊转身冷笑,回过头猛的一脚将苏明踹在墙上,“你说你妈呢?”
“苏伊你有病是不是!?”
苏宁愤怒的挡在苏明身前,娇小的身躯试图将高她两个脑袋的苏伊推开。
“男人说话,女人靠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苏伊心底的愤怒像喷发的火山,一把推开她对着苏明的脸又是一巴掌。
一想到苏明在篝火晚会上牵着苏宁的手跳舞,他就嫉妒得发疯。
篝火映照在苏宁灿烂的笑容上,也映照在他眼睛里。
他喜欢苏宁灿烂的笑容,她的笑容应该为自已绽放。
“只要再让我看到你和苏宁走在一起,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懂没?”
苏伊连着在苏明脸上打了好几巴掌,转身拽着苏宁离开,他要带着苏宁在篝火下跳舞。
他要让苏宁的灿烂的笑容为他绽放。
“放手!苏伊你个流氓!”苏宁不停的挣扎。
“苏伊你个混蛋!”
苏伊应声回头,迎面而来的是苏明的拳头。
“软绵绵的,跟娘们一样的拳头。”挨了一拳的苏伊气极反笑,“男人的拳头应该像我阿哥、像我一样硬!”
苏伊一拳下来,打得苏明白净的脸蛋变形,脑子也变得晕乎乎的,只有杵着墙才能站稳。
尽管如此,苏明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别拿自已和苏力阿哥比,你是永远比不上苏力阿哥。”
“哼,我比我阿哥更年轻,比他更早练拳,只要再过5年,我可以比阿哥更强。”
“不。”苏明吐出颗血牙,“你的拳头,只会让人害怕。”
“我这么强,害怕我是应该的。”
苏伊拉着苏宁的手就走。
“苏力阿哥的拳头远比你硬,但从来没有人会害怕他!”
苏明在他身后喊道:
“就连苏宁也害怕你,她有在你面前笑过吗?”
苏伊脚步一顿。
回过头来,苏宁不安的表情映入他黝黑的眼睛里。
一时间,他感到深深的刺痛。
“阿宁,我从来没伤害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从没伤害过我?
听到这话,苏宁就感到数不尽的委屈涌上心头。
因为苏伊,学校里没一个男生敢靠近她。
无论对方是谁,哪怕自已只是找个数学好的男生辅导功课,那个男生都会被苏伊打一顿。
严重的甚至要住院,连续好几天没法上学。
明明自已没做什么,总是要被叫家长,连累同学。
久而久之,在学校里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对她敬而远之。
直到苏伊屡教不改,多次在校内外打架斗殴被学校劝退,她的处境才好了点,但也好不到哪去。
现在苏伊居然还有脸说他从来没伤害过自已?
苏宁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
她冷着脸问道:“苏伊,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的阿宁,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
见苏宁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苏伊感到自已有希望让她在今天接受自已。
“想让我答应做你女朋友很简单,我只有一个要求。”
果然!
苏伊的心跳加快,开心的笑起来:
“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我也答应,你说,什么要求?”
苏宁冷眼道: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已的拳头很硬吗?打服我,打到我承认是你女朋友。”
苏宁的话让苏伊楞在原地,他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动手啊!”
啪——
苏宁试图激怒苏伊,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不,阿宁,我喜欢你,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
苏伊感受到脸上的酥麻感,没有对苏宁的愤怒,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苏宁要为难自已。
苏宁情绪失控,忍不住流泪。
苏伊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为自已着想,但却又一次次做出伤害自已的事。
“苏明说得没错,你永远比不上苏力阿哥,你的拳头只会让人害怕。”
苏宁挣脱苏伊的手,来到苏明身边搀扶起他。
“苏伊,我真的很害怕你,哪怕你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世界上一定没有比这更残忍的回答了。
昏黄的灯光下,苏伊感到自已的心碎了。
他只能看着两人渐渐走远,再硬的拳头也留不住他们。
第104次,苏伊还是没赢得苏宁的喜欢,他终于意识到无论自已打赢苏明多少次,苏宁都不会高看他一眼。
拳头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当苏伊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苏力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一同站着的还有小妹苏荷。
“阿哥,我……”
苏力一言不发,伸出手,苏荷很有眼力劲的把鸡毛掸子递到他手里。
“阿哥,先打烂他的嘴,别打扰邻居休息。”
苏荷在一旁吹耳旁风,她和苏宁是好姐妹,但就因为二哥苏伊,苏宁从来不敢来家里找她玩。
鸡毛掸子发出一道道破空声,苏伊光着膀子,默不作声的忍受着后背传来的疼痛。
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痛。
这一晚,他想了很多。
苏力回家的第三天,黑心的地产老板张富来又来了,坐着警车来的。
村民被广播集中在广场上,警方针对前天发生的暴力冲突展开调查。
毫不意外的,苏力被列入着重调查人员名单。
“苏力是哪位?我们需要他配合调查。”
警官戴着墨镜,审视着广场上的所有村民。
张富来满脸笑意,神气的站在一旁,就差把小人二字贴在脸上。
开玩笑,治安局长是我大舅,一群刁民怎么和我斗?
“我是苏力!”
站出来的是位杵着拐杖年过七旬的老人,多走两步都怕摔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村民站上前来,挑粪水的老农、穿开裆裤的小孩、挺大肚子的六婶……
每个人都说自已是苏力,齐刷刷上前一步,压迫感十足,警官和张富来面面相觑。
“你……你们想干嘛?”警察咽了咽口水,“这里有执法记录仪知道不?”
张富来更是缩着脑袋躲在后面,大气不敢喘一个。
“我是苏力!”
苏力推开人群走上去。
“阿哥!”
苏伊苏荷两兄妹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苏力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
“就是他,前天打我的就是他!”张富来指认道。
“你跟我们走一趟。”警官拿出手铐。
对此苏力只是打了个电话,不到五分钟,他就接到了顶头上司治安局局长的电话。
“给你半个小时滚回来,否则就再也不用回来了!还有,把张富来那杂种给我带回来!老子亲自弄死他!”
张富来同样接到了电话。
“你个杂种!你知不知道你惹了什么人,给我闯了多大的祸?下半辈子等着在牢里过吧!”
张富来额头上冷汗直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肯定是因为苏力打的那通电话。
这回真踢到铁板了!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忠马寨再次恢复太平,天空中满是呼唤苏力名字的声音。
苏伊看着被人群捧上天的苏力,心中顿悟。
阿哥已经强大到不需要用拳头就能解决问题了。
苏力在忠马寨的一星期里,他给苏伊苏荷两兄妹留下了一大笔钱,足够他们上学的所需的一切费用。
紧接着他又找到苏犁阿爷,出资帮助忠马寨的乡村建设,促进发展旅游业,实现乡村经济振兴。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会成为年轻人趋之若鹜的桃花源。
在外漂泊的忠马寨年轻人,也会回到家人身边。
苏力的愿望几乎全部实现了,甚至是最让他头疼的苏伊。
他不再缠着苏宁不放,也不再轻易出拳。
苏宁不再为他头疼,但苏明却恨不得一见苏伊就绕道走。
“第12次,我错了,对不起。”
每次见面,苏伊第一件事就是向他九十度鞠躬道歉。
苏伊说他要道歉104次求得苏明的原谅,别人怎么劝都不听。
重返校园后,他甚至成立了个反校园霸凌的联盟,名为拳承。
面对霸凌者,他重拳出击时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拳头是盾牌而不是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