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景象,晋谷总算安心不少,但仍有一丝担忧:
“那里鱼龙混杂,武林人士众多,万一惹上是非怎么办?那地方看着平静,其实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会吃亏。”
“是非?”
“是啊,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芙云桦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大哥吧?”
“当然,虽然大哥很厉害,但他有时候太耿直了。再说,江湖人士不是说上天入地,还会什么奇奇怪怪的掌风?万一他们成群结队来怎么办?”
“哈哈哈!江湖人士?成群结队?”
芙云桦大笑,他胯下的坐骑银梭也长嘶一声。
“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和我们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啊?”
“晋谷,你知道大哥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吗?”
晋谷肩膀一抖:
“知……知道。”
“大哥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有多厉害。我敢说,任何江湖人士,就算他们成群结队,只要敢惹怒大哥,都会后悔莫及,后悔一辈子!”
芙云桦眼神凌厉,晋谷说不出话来,仿佛听到了某种预言,由不得他不信。
‘江湖人士不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吗……’
晋谷知道赤龙骑兵很厉害,但因为相处时间长了,这种厉害反而感觉没那么突出。
而他小时候听说的江湖人士,那都是凌驾于苍穹之上的存在啊!
‘话说回来,二哥也是江湖人士啊。’
仔细想想,芙云桦可是名门正派武当派的正式弟子,以前的他,晋谷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是他说的,那就应该没错。
“走吧,耽误太久了。”
银梭载着芙云桦率先出发,沉浸在思绪中的晋谷吓了一跳,急忙拉紧了朔风的缰绳。
“等等我——!”
杭州的骄傲,金丝桥,以其璀璨夺目的光芒,撕裂了如墨的夜幕。
一位绝世佳人坐在破旧建筑的窗边,望着这繁华景象,轻叹一声:
“其他客栈生意真好……”
她鹿一般的眸子望向对面的清风二客栈,左侧的云中楼,以及右侧通往金丝北路的宏伟桥梁。
亥时,杭州夜生活的黄金时间,金丝桥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清风二客栈门前,聚集着许多想安静饮酒的高官显贵;云中楼前,则挤满了慕名而来,想品尝甜美琼浆玉液的酒客。
杭州的高级客栈,各有特色。
清风客栈提供绝对私密的谈话空间,适合高级官员;红花客栈拥有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清月楼则提供堪比皇室的珍馐美味。
这些特色,让来到金丝桥的人们,可以根据自已的喜好选择客栈。
‘我要把客栈经营得比他们好,至少要和他们一样好……’
这是她一天来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秦辉莲的地位相当于总管。
也就是说,风云客栈的收入、支出、未来的经营策略,都掌握在她手中。
辉莲把现在视为一个机会。
作为杭州第一青果商晋家后人的她,这是检验她经商天赋的好机会。
一个能让无人问津的风云客栈,走向巅峰的机会!
“可是……该怎么做呢?”
她托腮沉思,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外,她吓了一跳,身体僵硬。
“啊……!”
但她很快认出了来人,笑着打开了门:
“您没事吧?”
走进客栈的张麒麟疑惑地问:
“说什么呢?”
“阿七和阿八很担心,怕您贸然行动会吃亏。”
“是吗?”
“是的,但我告诉他们您会没事的,我觉得您一定有隐藏的实力。”
她说着,眼神中带着一丝试探,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有实力。
张麒麟只是轻笑一声作为回应。
“孩子们呢?”
“阿七和阿八睡着了,或者说是困了,他们在洗碗的时候睡着了……我没叫醒他们,今天他们一定很累。”
“嗯,做得对。”
“还有,姜厨子说要去夜市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对了,请您坐,我有话要说。”
辉莲拿出了准备好的东西,一个装满红炭的香炉,袅袅青烟升起,她小心地端起滚烫的茶壶。
哗啦。
清脆的响声,琥珀色的茶水注满了茶杯。
“我听说了姜厨子、阿七和阿八的月钱。”
“哦?”
“是的,我很担心。”
张麒麟疑惑地歪了歪头:
“担心?”
“是的,月钱太多了,我们还没正式开业,说实话,客栈生意也不好。”
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显得忧心忡忡。
“但我觉得应该给这么多。”
“为什么?”
“越难的事,报酬越高。云瓒一个人负责厨房,阿七和阿八不仅要当伙计,还要做杂务,管理整个客栈,月钱不能比别的地方少。”
辉莲仿佛早有预料般,温柔地笑了笑。
就像看到一个不负众望的孩子一样欣慰。
“果然,您很厉害。”
“说什么呢?”
“您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但偶尔会说出关键性的问题。”
“……这是夸奖吗?”
“是的。当然,现在算账是亏本的,但生意不是用钱做的,是用人做的。我学到的是,如果要投资人,就要彻底投资。”
辉莲优雅地喝了一口茶,突然身体前倾。
两人面对面坐在并不大的桌子上。
辉莲本来就身材修长,她一弯腰,精致的小脸几乎贴到了张麒麟的鼻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嘴唇。
“我呢?”
“……什么?”
“我的月钱是多少?”
张麒麟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该给多少?”
“您会给吗?”
“当然。”
“不行。”
她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责备。
虽然她还没能直视他的眼睛,视线停留在他的鼻梁上。这对她来说已经很难了,但她努力在做。
“为什么……?”
“您忘了?您花三百二十五两买下我,在我值回这个价钱之前,我的生命就属于您。”
“……是吗?”
“是的,所以我不能厚颜无耻地要月钱,您应该果断地说‘不行’。”
张麒麟尴尬地挠了挠头。
客栈老板说给月钱,员工却不要,这真是滑稽。
辉莲的话,乍一听有道理。
但张麒麟固执地摇了摇头:
“那不一样。”
“啊?”
“那是为了把你纳入我的家人而花的钱,是我决定的。你之后的工作报酬,当然要另算。”
他自有他的原则。
无论发生什么,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必须支付手下应得的报酬。
在军队里,这样的事太多了。
腐败的军官总是贪污征兵的费用,他们用金钱诱惑士兵参军,然后在支付报酬的时候,把他们送上绝路。
如果收钱的人死了,这笔钱就归军官所有,这是一个卑鄙的计策。
一开始士兵们会受骗,但经历过几次生死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拼命战斗了。
他们也是人,既然拿不到钱,那就保命要紧,他们不会再想着立功,反而会想方设法逃离战场,甚至会为了逃命而互相残杀,导致军队士气低落,最终战败。
正因为如此,张麒麟从不这么做。
作为一名士兵,即使要面对将军的刀剑,他也会拿到手下应得的报酬。
那些见过张麒麟的人,都对他充满信任。
他们相信,只要拼命战斗,就能得到相应的报酬。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战斗。
那些相信自已努力会有回报的士兵,比那些没有这种信念的士兵强大几倍。明确的奖励极大地提高了工作效率。
在赤龙骑兵中,服役两年以上,没有一两个金块的士兵,一个也没有。
他们拥有的金块越多,就越强大。
“嗯……我还是不喜欢。”
辉莲固执地抿紧嘴唇,把前倾的身体恢复原位。张麒麟感觉她离开后,心里空落落的。
“啊!那就这样吧,我是客栈的管事,我负责客栈的生意……我和客栈共存亡!”
“什么意思?”
“您知道净利润吗?”
“净利润?”
“是的,不是简单的计算今天的营业额,而是从今天的收入中扣除材料费、员工工资和其他费用后剩下的‘纯利润’。”
“哦……明白了。”
“比如,我们卖一碗面十个铜板,但材料费至少要六个铜板,那么卖一碗面,我们的纯利润就是四个铜板,您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
“我们每天结束营业后都要这样计算,一个月后把所有的净利润加起来,就是您开客栈赚到的纯利润。”
张麒麟赞赏地点了点头。
辉莲很擅长解释事情,净利润的概念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商人总是带着算盘和纸笔,为什么他们对每一个铜板都如此重视。
“也就是说,从收入中扣除我的支出,剩下的就是我的纯利润,对吧?”
“是的。”
“好,我知道了,但你为什么这么说?”
辉莲微微一笑,举起一根手指:
“我拿纯利润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十分之一?”
“是的,不是营业额的十分之一,是纯利润的十分之一。”
张麒麟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做生意,赚取纯利润并不容易。
刚才的解释让他明白,卖一碗面,利润只有四个铜板!
“这太少了。”
“哎呀,为什么?纯利润可能会非常高!那样我很快就能发财了,多亏了您!啊!对了,如果真的有利润,我会先还您三百二十五两。”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拿月钱?”
“这样我才能和风云客栈共存亡,您也不用勉强给我月钱。客栈生意好时,您给我很多钱;生意不好时……”
辉莲的心思,张麒麟完全明白。
但他担心的是可行性。
“现在,要赚取纯利润,需要卖多少?”
“……您想听实话吗?”
“当然。”
辉莲有些为难地说:
“先不考虑材料费,您答应给姜厨子五两银子,给阿七和阿八一共两两银子,对吧?”
“是的。”
“那么,月工资一共是七两银子,也就是一万四千个铜板。一碗面十个铜板,一个月要卖一千四百碗面才能收支平衡。”
“……!”
张麒麟大吃一惊。
他以为需要卖很多,但一个月要卖一千四百碗面!这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但是,如果算净利润,情况就不同了。就像我说的,一碗面的净利润是四个铜板,那么……嗯,数字要乘以二点五倍……也就是说,要卖三千五百碗面才能勉强保本。”
“……。”
“别那么惊讶,如果卖更贵的菜,利润就会更高。而且,住宿费还没算进去呢?也许很快就能达到目标。”
张麒麟用手捂住额头。
辉莲的话,明显是在安慰他。
“平凡的生活……真不容易啊。”
他觉得,在战场上拼命战斗,似乎更容易一些。
仅仅是为了保本,一个月就要卖三千五百碗面!
一天一百一十碗左右。
说起来容易,但在这种一天只能接待一两个客人的客栈里,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么……你可能拿不到月钱。”
“没办法,是我没能让生意好起来。”
“……。”
“别那样,生意可能会好起来的!您不知道,其他大客栈的纯利润十分之一,那可是天文数字!”
辉莲开朗地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照亮了整个客栈。
“我已经得到了您无法偿还的恩情,您救了我,让我免于被卖到红花楼!”
“……。”
“所以,如果生意不好,我还拿月钱,我会觉得很不安。就按纯利润的十分之一吧,生意好了,您再给我很多钱。”
听到她撒娇的声音,张麒麟不禁笑了。
‘是啊,别想太多,就算客栈生意不好,我也会负责,让她好好生活。’
张麒麟最终点了点头:
“好,就这么办。”
“哇,您答应了?”
“嗯,以后纯利润的十分之一给你。”
“太好了,我会更努力的。”
辉莲高兴地说,又给张麒麟倒了一杯茶。
吱呀。
“那么,我先去整理账本了。”
张麒麟点了点头,辉莲笑着离开了。
张麒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平凡的生活……”
他原本觉得很美好的词语,现在却感觉沉重无比。
平凡生活的重量。
做生意并非易事。
以及对追随他家人的责任。
“……嗯,真是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张麒麟苦笑着站起身,走出了客栈,站在门口,像守护门户一样站着。喧嚣的杭州夜色中,三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们剃着光头,像和尚一样,三人呈品字形站立,气势不凡。
张麒麟注意到他们腰间挂着的朴刀,以及他们身后隐约可见的二十多人。
“真直接。”
张麒麟没有用敬语。
眼前的这几个人,
尤其是那三个光头,杀气腾腾地盯着他。
他们面无表情地问道:
“张麒麟?”
“……你们认识我?”
“我们来杀你。”
像草原上的狼一样,三个身影扑了上来,以三角形的阵势,巧妙地配合,三把朴刀同时刺向张麒麟的要害。
刀风呼啸,三把朴刀即将刺中张麒麟,张麒麟开口了:
“你们错了。”
然后,他动了。